龍無名收拾起思緒,由剛跟上來的隨從手中拿出一個錦盒。「送你的。」
容君緋笑睇著他。「什麼寶貝?」
她隨手打開,一見是盒棋子,明眸霎見晶燦。「這可是雲南永昌的貓兒眼?」
除了禮佛之外,她最好的便是棋道,深諳雲南永昌的棋子,乃是棋中佳品。這棋子製法繁複,必先以瑪瑙石、紫瑛石研成粉末,混以鉛硝及其他藥料鍛燒,而後以佛汁點滴方能成子。這一副棋子,白如蜓青,黑如鴉青,更是其中極品。
龍無名見她一眼看出門道,笑道:「沒錯,這是雲南永昌的棋子,還是李家燒的。太湖幫的許勝知道我與妹子同樣喜好弈棋,千方百計弄來這一副送我。」
「那好。」容君緋將棋子轉交給雙兒,同龍無名說道。「你我兄妹正好可以對上一局。」
龍無名搭上她的肩。「這次定當將你痛宰。」
容君緋抬頭,笑看他一眼。「還怕贏了大哥,叫你臉上掛不住呢!」整個龍幫上下,就她容君緋一人,敢這樣與龍無名說話。
龍無名一笑。「我才要跟你說,輸了可不許哭。」
他大步一跨,與她並肩同行,步往書齋。
雙兒趕在兩人之前進了書齋,擺好棋盤。兩人對坐,容君緋率先擺上白子,龍無名旋即放下黑子。
龍無名向來手段霹靂,就是下棋,也是棋快若飛,殺氣騰騰。
容君緋心思細膩,思緒周密,在他圍殺之下,依然分寸不失,進退有據。
兩人棋藝俱是精湛高妙,一來一回間,教一旁的雙兒看得眼睛愣大。棋局正在緊張之處,龍幫裡一名弟兄,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他見龍無名和容君緋正在對弈,一吐大氣,唉歎了一聲。
雙兒讓這人的歎息聲,擾了看棋的興致,橫眉瞪著來人。
來人一見雙兒回頭,滿是大汗的臉,這才有了點笑容。他雙手合十,對著雙兒拜求,以手示意招雙兒過來。
雙兒見他可憐,微噘著嘴走了過去。他一見雙兒來,趕緊附在她的耳邊說了一些話。
雙兒一聽,臉色也變了,看著容君緋、再看看龍無名。她揪緊眉頭,橈探著腦門,低聲和來人說了兩句話。
來人看著她,點點頭,與她一起佯裝咳嗽,同時踱步,弄出點聲響。
聽到他們的聲音,容君緋並不抬頭,只是自顧自地下棋佈局。
倒是龍無名的眉頭一緊,手握成拳,不多久手便通紅髮亮,還隱隱冒了煙出來。
兩人一瞧,龍無名發怒了,趕緊噤聲,緊緊地摀住嘴巴,腳下再也不敢動上半分。
誰都曉得龍無名生氣起來是很嚇人的。唉,若不是真有事情發生,他們兩個哪裡有膽擾亂他下棋的興致。
容君緋手拈了棋子,卻不放下。她一笑,抬眸瞅著龍無名。「大哥,勝負已分,不用再下了。」
「有這回事?」龍無名再看了一眼棋局,勾出一抹笑。
他既瞭解她的慈悲心腸,既明白她的玲瓏剔透,就該早看出,她從聽到聲響時,就開始佈局,意圖結束這盤棋。
龍無名摸了摸容君緋的頭。「你是不是怕一會兒要出事了。我的脾氣要是上來,必定會有人遭殃,這才故意讓這一子。一來結束這棋局,二來叫我結束時開心一點。」
容君緋逸出一抹笑。「妹子的心思全叫大哥算上,這樣看來,還是大哥棋高一著。」說著,她豎起了大拇指。
「丫頭。」龍無名笑看著她。
他心情一開,臉色也不沈了,問著幫裡的弟兄。「是文叔還是武叔那裡出事了,」他講的文叔、武叔,指的便是文訓和武德。他們兩個人在幫中各司文武多年,因此雖為龍無名的下屬,他還是敬他們一聲文叔、武叔。
那名弟兄看龍無名沈著的語態,以為他已經知道事情了,脫口道:「難道幫主知道了?」
龍無名覷他一眼。「我知道了,還要問你嗎?我只是見他們到現在還沒來向我報告,覺得古怪而已。!
容君緋見龍無名已露不耐,趕緊端了一杯茶給龍無名,龍無名接下茶,啜了一口。「發生什麼事情,說吧。」
「是。」弟兄站好身軀說道。「前日,有個潑皮帶了一個叫胭脂的姑娘,說是要賣到『翠玉樓』來。武堂主將錢給了那潑皮之後,潑皮藉口要讓胭脂和家人道別,將她帶走。哪裡知道一轉眼,他又把她賣給司馬嘯天的『怡紅院』去。武堂主前去跟司馬嘯天要人,誰知道竟然和他們對上了。文堂主攔不住武堂主,這一會兒才趕緊讓我回來,看看幫主是否回來了,請幫主去勸下武堂主。」
「胡鬧!」龍無名「砰」地摔下茶杯。
眾人臉色都是一白,雙兒更是嚇呆了。龍無名性情雖烈,但是從來不曾在容君緋面前摔東西。龍無名這麼一摔,嚇掉她半個魂兒。
容君緋也是一怔,楞看了龍無名一眼。
龍無名一回神,赫然發現他已經摔了一地的碎片,他視線一掉,移上容君緋。容君緋已經定下心神,對他一展笑顏。
「大哥,」容君緋拍握住他的手。「事情竟然這麼嚴重,你快去處理吧,這裡讓雙兒收拾就好。」她說起話來溫言細語,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化開方纔那一場錯愕。
這就是容君緋,不管在什麼時候,她總能讓龍無名心安心定,不教他難堪,也不教他內疚。
龍無名看著她的手,望著她的笑,握住她的手心。「讓你忙了。」
「這點小事交給我了,你只管去處理。」容君緋溫言催他。
「嗯。」龍無名轉身,吩咐道:「備馬。」大步一跨,領著底下人出去。
雙兒見他走了,才喘了口大氣。「這是怎麼回事啊?幫主剛剛怎麼氣成這樣?」
「說來有些複雜。」容君緋低身撿拾起碎片。
「小姐,我來就是了。」雙兒趕緊蹲下來。
「沒關係。」容君緋一面撿起碎片,一面為雙兒解釋。「這司馬嘯天和我們龍幫,本是各頂一片天,各立一塊地,不相往來,也不相纏鬥。不過義父去世之後,他們倒是動作頻頻,不斷吸收一些街頭上的無賴,擴大勢力。兩幫勢力相接,難免有些小衝突,只是這司馬嘯天是個老江湖,還在模大哥的底,倒也不敢輕舉妄動。而大哥這兩年想尋鹽的生意發達,因此也不去招惹司馬嘯天,兩幫就這麼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不過,我看這表面的平靜,就快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