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故意打……打擾你……』楊婉菁真恨不得吞下剛剛的問題,她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竟然還敢開口打擾他,說不定夜梟一時忘記她的存在,這下可好,她又把夜梟的注意力拉回自己的身上了。
楊婉菁以為夜梟會給她一頓好打,沒想到他居然溫和的說道:『有什麼問題問吧!』
楊婉菁怔了怔,問道:『你願意回答我的問題?』
夜梟笑了笑。『你想帶著滿腹的疑問死去嗎?』
楊婉菁哽住了聲音,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問下去,掙扎了半天才試探性地問道:
『你既然深愛著你的妻子,直到她死後還對她念念不忘,當初怎麼忍心……殺了她?』
夜梟回頭望著畫中的人,輕輕地說道:『是她要求的。』
『什麼?』楊婉菁不相信地說道:『誰會要求別人結束自己的生命?如果你們真有那麼相愛的話,她怎會捨得離開你?』
夜梟看了她一眼,又回頭繼續凝望著妻子的畫像,深深地歎了口氣。『你聽過漸凍人嗎?』
楊境菁愣了一下,『你是說……』
夜梟緩緩地說道:『運動神經元疾病,俗稱漸凍人,致病原因不明,是一種「進行性」的運動神經萎縮症,沒有治療方法。病患剛開始的時候,可能只是肢體末梢無力,病情惡化後,則導致肌肉萎縮、口齒不清、吞嚥困難,必須仰賴呼吸器延續生命。』
他的雙眼蒙上一層迷霧,彷彿看見畫中的人流著眼淚對他說道:『對不起!我實在沒有勇氣那樣活下去,我不要在受盡病痛的折磨之後,喪失尊嚴像個植物人般地躺在病床上憔悴的等死,我真的沒有那份勇氣,請你殺了我吧!在我最美的時候結束我的生命吧!』
他答應了。他也不忍心看她受苦啊!
於是,他留下她最美麗時候的模樣,他一筆一畫仔細描繪出她美麗的輪廓,她清麗出塵的神韻,她的溫柔多情,還有她的善良慈悲。
他允諾畫像完成之日,就是他親手結束雲依的生命之時。
他畫得如此專注,幾乎是一睜開眼睛便盯著畫布,原來拿槍的手已沾滿了顏料,幾乎看不見原有的膚色了,他一再反覆修飾,怕畫太快了,雲依會太早離開他,又怕畫得太慢,雲依的病情開始惡化,他就沒辦法完成她的心願。
他知道雲依不願意看到自己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模樣,她若是真的撐不住了,只怕會先找個地方躲起來自行結束自己的性命。
他知道雲依希望能死在他的懷裡,希望在離開人世的一剎那,還能看到他,一如他所希望的一樣。
畫像終於完成了,他們像是在度蜜月中的新婚夫妻一般,甜蜜的過了一天,在最後一次纏綿之後,他扣下了扳機。
她死得十分安詳,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痛苦,看著愛妻的遺容,他只覺得心裡空空洞洞的,沒有呼天搶地的哭號,也沒有喂自己一顆子彈隨她而去。
他有些恨雲依,為什麼不能為他堅強一點,為什麼不為他活下來?但他也瞭解雲依的顧慮,像他這樣的職業殺手,生命本就像是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連帶也容易牽連到家人的安危;當然以他的身手來說自可保護周全,但對一個到最後得依賴呼吸維持生命的漸凍人呢?
他一向對自己的身手極為自負,從不擔心有任何人膽敢傷害他的妻子,也不認為有誰能夠威脅到雲依的安全,沒想到他還是敗了,他敗給病魔,敗給了雲依的脆弱,他永遠地失去了他摯愛的妻子。
胸膛裡原本存放心臟的位置已經隨著雲依的死去而碎裂,只留下難以填補的空缺,他已失去了能與他相伴一生的人了。
『你像一隻狼,』楊婉菁深深地看著他。『像一隻喪偶的孤狼!』
那倨傲的身形、孤絕的神情像極了離群索居的孤狼,無時無刻在心中哀悼他的伴侶,心底那道拒絕癒合的傷口仍然在流血。
為什麼呢?留住那椎心刺骨的痛,只為了不讓自己忘了愛人的身影嗎?
夜梟看著她,『你這是在同情我?』
楊婉菁低聲道:『我感到難過……那種失去心愛的人的痛苦,能擊倒最堅強的人!』
『難過?你為我感到難過?』夜梟嘿嘿笑著,『你還有能力為別人傷感嗎?你忘記自己的處境了嗎?』
『我——』她突然發現夜梟的雙瞳正閃爍著妖魅的光芒,眼底的溫柔深情慢慢地褪去,原來冷酷嗜血的寒芒逐漸凝聚在他的黑眸中,那模樣又像是第一眼所見到的夜梟,一眨眼便取人性命的夜梟。
『你還真忘了自己目前任人宰割的處境,』夜梟噙著一抹近似瘋狂的微笑一步步地接近她。『還是你以為說幾句感動的話我就會饒你一命?』
『不,我……我沒那麼想。』她害怕的看著夜梟,怎麼一轉眼他又變成那個嗜殺的
魔鬼了?
他輕佻地捏住她的下巴,『你忘了獵鷹把你送給我享用嗎?』
『不!』她恐懼地搖著頭,『你妻子的畫像就在那裡啊!你怎能當著你妻子的面,做出對不起她的事?』
『對不起她?不!』夜梟笑著搖搖食指。『你太不瞭解男人了,這也難怪,你還是沒有經驗的小處女嘛!』
楊婉菁戒懼地問道:『什……什麼意思?』
『男人可以為愛而性,也可以只是為了發洩;性對男人來說是一種容易上癮的生理需求,有的人一天不做就渾身不對勁。』
『你把女人說的好像是供你發洩的工具。』她想起他的職業,忍不住說道:『人命在你的眼中當真如此一文不值?』
夜梟微微一笑說道:『我取人性命易如反掌,就跟捏死一隻螞蟻般的容易,誰會關心一隻螞蟻的生死?』
楊婉菁試著說道:『可是你也懂得愛人的啊!你深愛著你的妻子為什麼還能如此輕賤人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