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她吐他一口唾沫。
海爾厭惡地把她扔下地,抽出手帕將臉上的泡沫星子擦乾淨。
「長大吧。」他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室內恢復寂靜。
整座宿舍裡空蕩蕩的,沒有人聲。全世界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
才不是呢!他說的不是真的。他們本來就很討人厭,才跟她爸爸無關呢!她雖然氣他,可是她早就下定決心再也不理他了,所以她當然不會去管他有沒有另娶別人,當然不在意他把她扔在遙遠的異國,當然不需要他來參加任何家長會活動,當然不會理睬他們是不是打算在台灣成立美好的新家庭,然後把她放逐到天不吐去……
井長潔呆坐在地板上。
音樂仍甜甜地唱著,噢,窗外的壞天氣真是嚇人,室內爐火卻如此怡人。
但是,蕭冷寂寞的寒天,不是一盆爐火就能溫暖的。既然她無處可去,就讓雪下吧!就讓雪下吧!就讓雪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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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羅森女士力排校董會之意,堅持在學期中進行禮堂的整修,事實證明一切是值得的。
三年一度的「私校聯合科學展」,今年假歐萊爾學校舉辦,展示地點正是他們剛裝修好的氣派禮堂。
整個依據年級分成幾大區,各區依照學校做更細部的攤位隔間。頭上有專業級的投射燈,周圍用昂貴的OA隔板,腳底下踩著高級的原木地板,連所有學生義工都穿著為這次聯展特別訂製的制服,金光閃閃,瑞氣千條,頭殼快壞去啊!
井長潔手撐著下巴,坐在二樓的看台上。
「潔依,輪到你排班顧攤位了。」一個褐髮男孩在樓下呼喚她。
「噢。」她應得有氣無力。
「潔依,你怎麼了?心情似乎不太好。」同班男生三兩步跑上樓來,關心地望著她。
「沒有。」她悶悶答。
唉!沒想到繼母竟然說動了老頭子,今年特地飛來美國出席她的科學展,害她當場愣在會客室裡作不了聲,趁校長大人和家長寒暄問候時,她趕快溜走了。
如果她現在去班上的攤位「顧店」,一定會遇到他們的,而她一點都不想和親愛的爸爸與「媽媽」打照面。
我只看到一個不成熟的小孩子……自己不快集,便要鬧得每個人都跟她一樣不快樂。
……真是該死!聖誕節已經是九個月前的事,那個金髮仔的話仍然不時在她耳圈迴響,簡直跟洗腦一樣!
慢著,倘若她現在躲著不肯下去,豈不落實了海爾那個討厭鬼的指控?
「哼!輪班就輪班,誰怕誰?」她刷一聲起身。
同班男生被她的狠勁嚇到。
「你……你不想輪今天這班的話,那就算了,我可以跟你換……」
糟了,忘了還有同學在場,她趕快露出招牌的甜美笑容。
「沒關係,這是我應盡的職責,只是,這個展覽到底還有幾天啊?怎麼連星期六都不放我們休息。」
「展覽還剩下三天,可是今天是評審期,各組員每個小時要輪流排班,為隨時會冒出來的評審老師講解。反正一個人只輪六十分鐘而已,很快就過去了。」同班男生看看手錶。「還有十分鐘,你最好先下去準備一下。記住!我們這組的主題是『浮力』,你不要再去找珍妮佛那組的麻煩了。」
「好啦,拜拜。」她吐吐舌頭,一溜煙逃走。
聯合科展講穿了就是幾家貴族學校的鞍勁場合。
嘩!十一年級的學生就開始研究能量不滅定律會不會太早了?她是不知道別國的高中生都上些什麼課啦,但是在美國,這些定理定律不是大學才開始教嗎?井長潔悠哉地逛過一項項展示,往自己的小組攤位邁進。
「狹義的氧化還原定義,是指物質與氧相化合的過程,以及它的逆反應……」
這個聲音好熟!隔壁有一處攤位前擠了一些家長和評審模樣的老師,她連忙擠過去跟著看熱鬧。
她的天敵站在三盞投射燈的中心點,一頭金髮粲然生輝。
「本組設計了一個簡單的實驗,第一步,先將一片鎂原料在空氣中加以燃燒,燃燒過後得到的氧化鎂和氣體,可以用這張海報中的化學式加以分析──」海爾高舉一個銀白色的實驗材料,胸口別的歐萊爾校徽隨著他的動作而閃耀。
評審老師專注凝聽他講解。她擠在人群中,挨到邊邊最接近看板的地方。其中一個欄位裡黏著一小袋銀白色的物質,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她好奇地伸手戳一戳。
啪──一個暗器凌空打過來,她飛快撤手!
「此外,鋅金屬與酸性溶液的實驗,也是本組的另一個重點。」海爾神色自若地舉高檔案夾,展示他們的其他數據。
小氣鬼!借摸一下會怎樣?她瞪他一眼,退到人群後方。
「嘿,小女孩。」突然有人拍拍她的百會穴。
又有人偷襲!她連忙跳開一步。
羅傑笑吟吟地望著她。好吧!這人起碼比那個金髮仔順眼多了。
「羅傑,你不是負責門口的進出場統計,怎麼跑進來偷懶?」她的笑容是真誠的。她向來比較喜歡這位開朗友善的大塊頭。
「下一個小時輪到我擔任解說員,我來接海爾的班。」羅傑再拍拍她的腦門。「小女孩,我每次看到你,你都長高了一點。」
「對,總算從我肚臍眼長到胃了。」一個嘲諷的調子切進來。
看來氧化還原實驗結束。
「抱歉,我很忙,少陪了。」井長潔的小臉蛋完全垮掉,轉身就走。
「等一下,再聊幾句嘛!」羅傑趕快拉住她,給好友一個警告的眼神。
「我說錯了嗎?瞧你說得像十年八年沒見過她。」海爾可不認為他們有這樣的好運。
「倒楣的人絕對不只你,我的『楣運』在兩分鐘前開始加入談話。」
「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就不能表現出一點基本禮儀嗎?」羅傑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