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曉,我看你也累了,先上樓去睡吧!」謝蘭體貼的給了她一記微笑,又說:「你的房間——都沒變,應該不會不習慣才對。」
「說什麼鬼話I:這是她家!」咳嗽方歇的辜正郎又一陣不滿咕噥。「還有,既然你已經到荷風露面了,就不要半途而廢,好好在那裡學習,知道嗎?」
「思。」骯髒球鞋踩上亮晶晶的階梯,突顯出她與這個幾近完美的家,根本格格不入。待辜湘曉的身影隱沒在樓梯頂端,客廳裡傳來兩道討論的聲音——
「老公,我們這樣逼她好嗎?」
「不然怎麼辦?你看她這幾年變成什麼樣子!」
「可是……」女兒會變,他們也要負上大部分的責任啊!
「別再可是了,讓她去磨練磨練吧!」沉重的歎氣。「我總有一天會老得動不了,她不成熟些,將來辜家的事業誰來接?」
接他的事業,有比彌補失去的親情來得重要嗎?謝蘭很想問,但……問了又怎樣?還不只是惹怒辜正郎罷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們家的這一本,劇名叫固執呀!
「吁!」正當樓下的雙親為她的事傷神之際,湘曉將自己甩上床鋪,小小的身子陷在羽絨被中,只露出紅色髮梢。
她與父親的不睦並非天生如此,問題全出在她高三那年——當時,辜湘曉迷上了越野機車,課餘閒暇,時常和三五個志同道合的好友,在學校附近的空地集合,有時候試試車子的性能,有時候只是聚著聊一聊未來夢想,一群朋友的感情要好得很。豈知某一天,當他們在空地利用老舊零件組裝機車時,辜家的黑頭車緩緩駛進來,辜正郎臉色鐵青,不由分說的把辜湘曉帶上車,揚長而去。她最好的同學——小美,以為那是綁票,騎上她的車就追,可是……小美忘了,她們剛才還在修理煞車,湘曉被帶上車以前,煞車線還是松的。在轎車裡,氣得七竅生煙的辜正郎,只一味的指責女兒不用功讀書、學起不良青少年玩車,絲毫不理會緊跟在車子後面的小美。湘曉苦苦哀求父親,請他讓她下車跟小美說清楚,否則真的會出事。辜正郎氣瘋了,死都不肯聽她說一句話。結果……在一個轉彎處,小美和一台對面來車撞個正著,當場慘死在他們的黑頭車後……那幅鮮血淋漓的畫面,湘曉永遠無法忘懷。小美是為了要救她,才會……從此之後,她徹底的變了……她不能裝作若無其事,繼續過她辜家大小姐的快樂生活。是她、是她爸爸,害死了小美呵!
翻身仰望天花板,陷入痛苦回憶的眼睛,在環顧四周的擺設後,更顯憂鬱。
偌大的房間是柔軟的淺紫色調,仿中古歐洲的大床由四根金色柱子支撐,白色的紗幔隨風飄揚,奸不夢幻……辜正郎和謝蘭一直期待,他們的掌上明珠是一名優雅可人的大家閨秀,她曾經也以為自己能夠辦到,可惜……她還是敦他們失望了。
辜正郎那部分,湘曉不在意,但她仍在乎母親的感受。
謝蘭是個好媽媽,這幾年她不回家,關心她的電話卻沒有間斷過。
如果說,到荷風工作,會讓媽咪開心,就當是作女兒的一份孝心,讓她別在父女倆的爭吵中難受吧!湘曉自信至少還能做到這個。
「噗!」想到荷風,自然也聯想到麥逸勳那張吃癟的俊臉……她再度翻身,沉入夢鄉前,最後一個念頭是——有他共事,在荷風的日子,也許不會太無聊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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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我走啦!」揮別好友們,湘曉躍上機車,飛也似的朝陽明山的方向狂飄,紅色車身像一團熱火,在大台北的街道上高速滾動。
經過荷風的警衛室,裡頭的人遠遠望見她的車,柵欄很快拉起,一夥人恭恭敬敬的站在旁邊,態度和前日有一百八十度的差別。湘曉拉開安全帽的頭蓋,朝他們比了個飛吻的手勢,嚇得一干少男頓時腿軟。拜託好嗎?沒有半點女人的風情,就不要做出有礙觀瞻的舉動,那會讓看到的人很想死,真的!紅色哈雷在莊內晃來晃去,一個異常高壯的男人攔下她,然後湘曉的肩膀上多出一大袋卷軸狀的東西。
「麥老闆?麥老闆?」從那輛機車飄進山莊開始,麥逸勳的眼光就不由自主往那兒繞,正在解說工程進度的設計師苦苦一笑,懷疑他講了幾分鐘的話,全是在對牛彈琴。「麥老闆?」紅色哈雷攀上山頂,看樣子是停在餐廳前面的廣場。
「啊?你說什麼?」收回視線,麥逸勳的笑飛不太起來,只因右臉頰上的青紫瘀血,委實醜陋。
「我說——剩下的工程只需要二十天就可以完成了,你檢視過後,看看有沒有哪裡需要改進,請隨時通知。」
「思,我再聯絡你。」報復的機會來了!長腳宛如擁有自由意識往餐廳走去……
湘曉在一樓撈來一支冰棒,含在嘴裡,閃過隨意放在地上的木材、油漆桶,踱步上三樓,打開窗戶,疏通充滿油漆味的空氣。
「呼……」餐廳的視野真好,遠眺出去,蒼翠點點,綠水悠悠,風景美呆了!
她盤坐在地,攤開有位叫「狐狸」的先生交給她的山莊位置分佈圖,認真的鑽研——一秒、兩秒、三秒……唔,天氣這麼奸,還是先打混一下好了拍拍屁股起來,湘曉走出陽台,整個人掛在欄杆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搖著,身子像是要飛出去那樣。麥逸勳上來,看到她微偏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紅唇邊有抹不適合她的憂傷淺笑。
心房微窒,他脫口道:「怎麼?才一天就不行了?」
湘曉飛快轉頭,在睇見他俊容受損程度後,先是一愣,之後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你……的樣子……奸蠢!」她幾乎笑出了眼淚,捧著肚子猛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