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海貝已經走了,那怎麼辦?他要到哪裡找她?她一定不會留下地址,不會讓他知道她的藏身之處,這麼一來,他就永遠看不到她,看不到她天使般的臉,和柔美有如春光的表情……不行……說什麼都不行,他一定得阻止她不可!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他傷她有多深。當初他那樣毫不眷戀的走掉,該是一種多麼混帳的行為。那時候她的心情一定跟他一樣驚慌、一樣不知所措,他竟還拿鋒利的言詞傷她,譏笑她只是他父親養的一條狗,他是個大混蛋!
總算覺悟到自己過去的行為有多過分的魏昕磊,這回算是遭到了報應。兩年前他當著沈海貝的面走掉,兩年後故事重新上演,沈海貝一樣當著他的面提著行李離開,身邊並且多了一個男人。
「都搬上車了吧?」多出的那個男人是於城邦,他來幫沈海貝搬家。
「應該已經沒有行李了。」沈海貝點點頭,表示她所有家當就只有那些,於城邦不由得微笑。
「妳的行李還真多,只有兩隻皮箱。」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不是應該都是嫁妝一牛車的嗎?她卻什麼東西也沒有。
沈海貝聞言笑一笑,她有的東西其實並不少,但那些都是魏家買的,她不想帶走。
「要離開了嗎?」於城邦問沈海貝。
沈海貝空洞的眼睛中有些遲疑,但還是用力點了一下頭,輕輕地說了聲:
「嗯。」
不是太長的句子,但充滿了涵義,這代表新生活的開始。
或許是旁觀者清,於城邦下認為她真的能夠完全拋棄過去,但她總算肯踏出第一步,也算是一種進步。
「我們走吧!」於城邦關上後車廂,就要扶沈海貝上車。沈海貝將手伸給他,正打算低頭鑽進前座的時候,身後不期然傳來一聲巨吼。
「海貝!」
沈海貝當場愣在原地。
「妳不能走!」
她不能走。
會說出這麼霸道的話的人,除了磊哥之外不會有別人,他一直把她當作他的玩具。
沈海貝不知他是怎麼知道她要走的消息,她猜多半是游伯伯講的,但這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她要離開,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她。
「你沒有權利說這樣的話。」她僵硬的回道。
「我是妳的未婚夫,當然有權利阻止妳上別的男人的車。」魏昕磊萬萬想不到,她竟是和於城邦一起離開,要不是他及時趕到,她早被載走了。
「我們已經解除婚約,現在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請不要再搬出那套歪理,她受夠了。
「我沒答應要解除婚約,現在我們仍是未婚夫妻。」真正不講理的人才是她,為何她總是忽略他的心意?
數學中的並行線,永遠不可能交集。
沈海貝和魏昕磊,雖然不活在數學算式之中,情況卻和並行線沒兩樣,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怎麼樣都串不起來。
「所有該做的事我都做了,再也不欠你什麼。」她花了二十幾年的時間陪在他身邊,又花了近兩年的時間幫他守住遺產,如果他還嫌不夠的話,她也沒有辦法。
「不,妳還欠我一樣東西。」他承認,他是個貪心的人,還想要更多。
「我還欠你什麼?」沈海貝覺得很荒謬,幾乎大笑起來。
「妳還欠我『愛』,這就是妳欠我的東西。」
魏昕磊突如其來的告白,不僅讓沈海貝的笑容凍結,就連於城邦也覺得不可思議。
「我愛妳,海貝。」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在大庭廣眾下傾訴對她的愛意。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我不能沒有妳,請妳留下來,不要走,讓我們重新開始。」
這原本是在她夢中才會出現的話,如今卻躍入現實中,震撼她的心弦。
沈海貝扶著車門的手因此而定住,表情因此而僵直,眼睛因此而泛出淚光。
她該相信他嗎?
她能相信他嗎?
這些話她等了十幾二十年,在她夢中迴響過百萬次千萬次,就在她已經絕望、決定放棄的時候,他卻又意外說出這些話,這不是在為難她嗎?
更糟的是,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知他的話是真是假。也許眨眨眼,就會發現那只是個幻影,其實無所謂,反正她也看不見,真假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是認真的,海貝。」
這時,於城邦自願主動充當她的眼睛。
「我跟Ray認識了一輩子,還沒看過他這麼赤裸的表情,他是真的愛妳。」
晶瑩的淚珠,在這一刻終於完全滴落,滴在車窗上,也滴在她久旱不雨的心土上,慢慢匯聚成河。
他是真的愛妳。
這句話聽來是如此陌生,簡直像夢幻一樣,她該接受這個夢境嗎?會不會一覺醒來,夢境又消失不見,她又回到當初那個被未婚夫當面遺棄的可憐蟲?
肩膀上傳來一陣輕拍,彷彿在向她保證:不用怕,她會得到幸福的。
沈海貝轉頭面向於城邦,於城邦微笑,什麼話都沒有說,僅是將她的手從車門上拉下來,對著她搖頭。
她沒辦法反應,因為她看不見,但她可以聽見後車蓋被打開的聲音,他正在把她的行李搬下來。
「勇敢一點,海貝。」臨走前於城邦對她說。「Ray跨出他的第一步,妳也該跨出妳的,別讓無謂的自尊心阻擋妳的幸福。」
而後,他的車就開走了,呼嘯而過的引擎聲,一如他的為人那般瀟灑。
沈海貝仍舊站在原地,既無法往前,亦不知道如何回頭,只是孤獨的站著。
「海貝……」
離她幾公尺遠的魏昕磊開始走向她,一步、兩步……跨越更多障礙。
「海貝。」
這些障礙不存在於現實,但存在於他們的心裡,將兩人阻絕於宇宙之間,隔著銀河遙遙相望。
曾經經歷過的傷害,堆積成這條銀河。
他們不是牛郎織女,隨時可以走近對方、擁緊對方,然則橫亙在他們心中的瞋與怨,比真實距離還要遙遠,幾乎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