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白天休息的鴞被打擾了好眠,閉著眼不悅地朝她的手啄去。
別光早有準備地避開牠的銳喙,還報仇似地用指輕彈了牠的頭一下。這下子,鴞立刻鳴叫出聲,張眼、兇惡地張開翅膀狂拍著。
別光詭計得逞似地朝牠做了個鬼臉,呵呵笑得開心。
她開心,鴞卻很火大地就要向她撲去。
一隻巨掌適時抬起,溫柔地按住鴞的拍飛動作——男人一邊對她無可奈何又責備地搖了搖頭,一邊不斷輕撫著鴞的羽背。
只一會兒,鴞便恢復了平靜,以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似的眼神瞄了別光一記,便又重新閉目養神去。
王於鬧完了牠的別光姑娘呢,很禁不起牠的挑釁,伸出手又想和牠來個單挑,不過她的舉動立刻被制止了。
男人——索真,截住了她的手,而且還拉著她走。
別光唇邊揚起了笑,抱著他的臂膀貼著他走。
「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這次要回來多久?你真的好可惡,每次出去都不跟人家說一聲,像個小偷似的。你一定是怕我纏著要跟,對吧?」記起他又落跑的事,別光不禁嘟著小嘴抱怨。
她這一副小女孩似天真無邪的模樣,怎麼也無法讓人跟她方才在藺知面前的作為聯想在一起。
已將她視為妖人惡魔的藺知若是親眼看到此刻的別光,恐怕會懷疑自己看到的是否是同一個人。
不過,他不用懷疑,他看到的是有著殘忍無情那一面的別光;而此刻在家人面前顯露小女孩嬌憨可愛模樣的,也是別光。
那個別光是別光,一這個別光當然還是別光。
索真對她的抱怨並沒有反駁,他伸出空著的另一隻手揉揉她的發,接著以快速簡潔的手勢和她交談了起來。
「妹,她又找妳去做什麼事?」他配合著眼神、表情問她。
她,指的是太后。
別光雖仍惦記著他總偷偷溜出去、又悄悄溜回來的事,不過瞧他問得連眉頭都打結了,她以為他擔心太后要她去做危險的事才這麼問,所以為了讓他安心,她連忙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我只是幫太后做這一點事而已,難不成你以為太后會放心把什麼大事交給我做?」說完,露出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
沒想到索真一聽,卻將眉蹙得更深,神色愈見凝重。
一直到回到了別光的住處,他才停下腳步。
索真一手搭在她纖細柔弱似的肩上,黑幽的眼眸直直看住了她。
「小光……」他該怎麼讓她知道他的隱憂?他該怎麼讓她知道他們以前誓言以性命報恩服侍的太后——她的一言一行、所作所為並不一定是對的?她要她做的事也是……
想到這裡,想到為了報恩,他們不得不為太后做事,想到別光就這麼自小美其名以「作客」的名義被拘禁在宮中直到現在,甚至讓別光產生了異於常人的是非對錯觀念,索真對那老妖婆的痛惡就愈來愈強烈;再加上他最近無意間挖掘到關於娘死去的真相,就令他的心更止不住對她的憎恨和仇意。可是偏偏他現在什麼都無法做,就連唯一的妹妹都救不了!
別光或許永遠都沒有機會離開這個可恨的皇宮一步。
因為別有用心的明壽太后已早一步想到防堵他們將別光帶走的方法——她找來另一個咒師在別光身上種下血咒,沒有她的允許,別光根本無法離開皇宮。
即使他們的娘復活,也無法消除別光身上的惡咒。
若再加上別光五歲那年突然出現擁有控制「水」的異能,當然使得明壽太后更想控制住別光。
「哥,怎麼了?」此時別光注意到哥哥那彷彿染上一層痛苦的眼神了,不由得伸手摸向他神色有些難看的臉龐。「是不是我又做錯什麼事了?」燦陽般的笑顏轉成了困惑。
這世上她最愛、最重視的人就是哥哥;當然,如果娘不是已經在她五歲時就離開人世,她最愛的人還會再加上她。至於太后,雖然很寵愛她,讓她成為後宮眾人捧在手心、更勝皇子公主的大小姐,不過太后對她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親哥哥。
而且她從很小開始就看出太后對她和哥哥的差別。表面上太后雖然對哥哥總是泛著親切的笑臉,不過那說話的方式、命令的語氣卻跟對待下人沒兩樣。
她知道哥哥和太后之間的氣氛不怎麼對勁,尤其是最近,又更添了些緊張。她問他,可是他不是笑她想太多,就是故意抱怨太后塞給他的工作太多害他心情不怎麼好……等等之類的借口。
她又不是傻子!她明白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她。
她知道!
可是她不明瞭,為什麼哥從不跟她說實話、從不跟她商量,是因為他還當她是個什麼都不懂、事事都要人保護的小孩嗎?
因為太后曾意外救了娘一命,為了報答太后的大恩,娘和哥哥才會為她做事。至於她,據說是因為太后自己沒有女兒,且一眼見到她就覺得特別投緣,所以才讓她住進宮裡,將她帶在身邊……轉眼間她已經十七歲了,卻真的一直不曾出過宮。
她當然曾請求太后讓她出宮去看看,可是太后就是下許。而其實她這十幾年下來早將皇宮裡每個角落都摸透了,再加上她異於常人的「能力」,照說要神不知鬼下覺地離開皇宮一點也不困難;可是她試過,卻沒有成功,因為很奇怪地,只要她的腳一踏出皇宮範圍,就會渾身不舒服。她很不信邪地再走兩步;心口卻開始如針刺般痛,不管她再試幾次都一樣。但只要她一轉回皇宮的位置,就算只差那麼一步,情況就立刻好了。那天壤之別,簡直就跟作夢沒兩樣。
然後,她終於證實自己的懷疑了。
太后不讓她出宮,她自己試過,也踏不出皇宮一步,就連哥哥……她試探了好多回,每回他不是對她想出去的事顧左右而言它,就搪塞些外面危險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