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吃一口,穿著一身新衣服的少女就皺著眉放下筷子。
「為什麼不吃?」男人問。
「膩了。」陪他吃了好幾天,早達到她最大底限。
「膩?不餓嗎?」昨晚這小東西又打破了他一壇金線蠱,今天故意餓了她一天不給吃食,還以為她早餓壞了呢!
「很餓,可是我想吃別的。」面對桌上那四菜一湯,琉夜完全提不起食慾來。
「哪種別的?」男人嘴裡問著,卻無動於衷的繼續舉箸用餐。
「比較正常的食物。」
「這桌上哪樣東西不正常了?」他這樣吃了二十二年,無病無痛的,足以擔保食物的安全性。
「這桌上每樣東西都很正常,只是味道太過『天然』。我想吃有放油、鹽巴、糖……一切該放什麼調味料就放什麼調味料的食物。喔,還有肉。」這才是重點。
「我茹素,而且也碰不得重口味的食物。」
「真巧,我無肉不歡,而且從小習慣了大魚大肉。」
無……無肉不歡?這是一個千金小姐該掛在嘴邊的話兒嗎?
男人不甚搭理地回道:「落日居裡只有這些,不吃就算了,餓的是你的肚子,我才不管……你要去哪裡?」他訝異的喚住她的腳步。
「烤了小毛皮來進補。」既然眼前就有現成新鮮又活跳跳的「食物」,她沒必要跟自己的肚皮過不去。
烤……烤?!
男人一怔,有些哭笑不得。
他相信她真會這麼做的,這小東西在某些時候的執拗,是非常人能比的。就拿她明知自己對他給的衣服過敏,卻還是忍著不適穿了一整天,將全身抓得坑坑疤疤的,只為了要當作證據給他看。
算了,反正她的要求也不怎麼困難,只是吩附一下就能辦到的事,就順了她吧。他可不希望看到小小真給她烤了喂五臟廟去。
此後,落日居的餐桌上壁壘分明,一半是大魚大肉的豐盛菜色,一半則維持以往的無味水煮菜色。
第三章
許是家庭因素影響,小琉夜對於適應環境有著異常獨到的天分。
既然有人供吃供住,她也就毫不客氣地白吃白喝了兩個多月,並且也努力將這兒裡外都給摸熟。
像是她現在住的地方叫落日居,位於藍旗莊最裡邊的廂房,離大門口足足隔了--下人房、廚房、柴房、兩處花園、一座林子和一條小溪流;總之,是莊裡很偏僻的地帶。除了她、那個怪男人,以及該死的小毛皮之外,就沒其它正常生物了。
由此可見這男人是多麼孤僻到不行的個性--她本來是這樣想啦,以為這男人害怕接近人群,才把自己遠遠的隔離起來,不敢讓人瞧見;後來才知道,原來不是他故意住這麼遠,而是大家都怕他。
怕他耶,原來他是讓人害怕的那個!多了不起!
就為此,她給了那男人多一點點關注的眼光;至少沒再當他說的話是空氣。
不過,就算當他說的話是空氣,恐怕他也不會介意。
在他眼中,好像只有那些古古怪怪、裝在瓦罐子裡的毒物之類才是寶貝;除此之外,就難得有能引起他興趣的東西了。
男人平常給她吃好穿好,白天把她放養到外頭去,只要求她當個隱形人,別與莊裡其它人碰面;夜裡則與他同寢一床……喔,這是因為這房裡只有一張床,她無從選擇。而且雖然跟他睡一塊兒,但兩人也真只是躺平睡覺,他並沒有什麼逾越的舉動;雖然有點放心,可也有點自尊受創的莫名感受,只好常常不小心將蜷在床邊睡的小毛皮踹下床去,改變一下那種說不上來的心情。
平常,男人閒來無事就愛找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逗弄她,好讓他自己開心。要不,就是一整天玩弄那些心愛的蟲子,任她跟小毛皮在屋外纏打得天翻地覆。
一直到很久之後琉夜才知道,原來那些古怪的生物,包含自己常常捉在手心把玩的毛絨絨五彩大蜘蛛,和那些她一直以為是被無聊人士拿染料弄成翠綠色的可憐「蚯蚓」,其實就是在苗疆人人聞之色變的「蠱」,而且還是當中最毒的「生蠱」!而這男人還是赫赫有名的「養蠱師」呢!
嗯,就衝著這點,她又多給了他一點點關注的眼神。
對了,說到藍旗莊,琉夜這才回想起曾聽爹爹說過,關外有個以養蠱聞名於世的藍旗莊,裡頭有位百年難得一見的養蠱天才,平日深居簡出,幾乎不見生人,人們總是傳言,如果他要你的命,只要一個眼神、一個意念,就能降蠱讓你痛苦的死去。
她想,爹爹說的那個人,就是他吧?
而且她又聽說啊,他會住在莊裡這麼偏遠的角落,是因為跟唯一的兄弟爭奪家產輸了,再加上一身古怪的脾氣,才會被趕到這間什麼都沒有的破屋子。莊裡的僕傭私下都在謠傳,這位主子因為得不到家族的繼承權,造成他憤世嫉俗的變態想法,只要接近落日莊的女人,都會被他先姦後殺,男人的話就會讓他活生生剁成十八塊煮湯……
另外還有什麼殺人不眨眼啦、心情不對就將人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啦,餐餐以蛇肉、毒蠍裹腹,要是有人不如他意,他會施蠱下降頭,讓你不斷的吐出沒長殼的蝸牛等等殘酷惡毒的手段。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不過,她個人是覺得如果要說可怕,「可笑」這兩個字也許還比較適當些。
但這還不夠愚蠢,她甚至還聽過更有創意的謠言。
像是,他因為長年遭到蠱毒的反蝕,連帶的外型也逐漸受到了影響,變成稀奇古怪的模樣。有人說,他耳朵有四片、鼻子上生有一顆拳頭大的醜疣、臉上的斑點多到可跟天上的星火比擬;掌上生六指,指指相連;指甲長六寸,漆黑惡臭……噗哧,說得跟真的一樣呢,害她初初聽到時--笑到差點昏倒。
什麼叫以訛傳訛,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