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了你多少錢的東西?」靖軒茫茫然的接受掌櫃的申訴,自腰帶中掏出裝有碎銀的錢袋,嘩啦啦的倒出來 。
「不多不多,正好一兩文銀。」店掌櫃樂不可支地接下超過一兩的碎銀,笑吟吟地離去。
靖軒無意識的把錢袋收好,又無意識的回想起他爹把允婚狀子交給他時的昏醉模樣,瞬間產生掘墓的衝動。
都怪他那該死的爹,才會讓他陷入這天殺的窘況之中!
「你到底該死的以為你在做什麼?!」付完錢、詛咒完他老爹後,靖軒這才有空找真正的罪魁禍首算帳,弄清 楚她在幹麼。
春織但笑不語,低垂著的小臉亦不曾抬起,逼得靖軒只好也一起蹲下,察看她手中的玄機。
怎知他不看還好,一看便氣呆了,這婆娘畫的是什麼鬼東西?!
「你、你搶了人家半家店就是為了畫這玩意兒?」靖軒盡量告訴自己不要氣,要有風度,可是他發現那實在太 難了。他相信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在看見自己的臉被畫成一格一格扭曲歪斜的織紋,旁邊並附註「靖軒: 獸紋」的同時,還能保持良好的風度。
「是呀!」春織抬起臉來微笑,用最無辜的態度在附註底下又加上一句:「發紅的眼」。如此一來,便算完成 了整幅織譜。
靖軒突然想起稍早吃的閉門羹,臉上的表情迅速扭曲成另一個花樣。
「今天早上你突然當著我的面甩上門,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她八成又是想到某種該死的花紋,急急忙忙跑進 房去將它畫下。
「你真聰明,我不說你都知道。」春織頗為驚訝他的神機妙算,一點都沒發現他的雙拳已經握得喀喀作響。
「哪裡,托你的福。」靖軒已經氣到不知該說什麼了,這個沒神經的女人,難道她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在生氣?
「不客氣。」她果然不知道他正在氣頭上,反而將畫好的織譜小心翼翼地收起,笑容可掬地看著他。
老天原諒他沒風度,他實在快不行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你都幹了些什麼好事?」咬著牙把話講完,靖軒的語氣中淨是忍耐過度的痕跡 。
「我是干了很多好事啊!」顯然春織滿有自覺。「我今天不但窺得名家的作品,還畫了兩幅織譜,誰能說不好 呢?」只可惜時間過於匆促,沒能將他臉上的神情細細描繪,不過不打緊,等回靖家堡後再補上幾筆便是。她回答得理所當然,靖軒卻是聽得快吐血,這婆娘!
「我懷疑你的腦子長到哪裡去了,這些能算是好事嗎?」差點被人扒皮。「你知不知道今兒個你就像瘋子一樣 ,又扯人衣服又搶劫筆墨店,要是沒我罩著,你早上西天報到了。」就算不死,起碼也得挨一頓板子。
他說的沒錯,可是比起失去探看名家作品的遺憾,這些都是小事。
春織笑嘻嘻地這樣回答,差點沒氣壞靖軒。
「好,我再也不管了,就讓你瘋一輩子算了。」靖軒當下決定,再也不要和她瞎攪和。「等咱們一回到靖家堡 ,我立刻差人備轎送你回京,這樁婚事我是退定了。」
他的表情堅定,口氣寒蠶磣大有任誰求饒都不接受之意,不料春織卻--
「你要退婚我沒意見,但我有個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應。」春織深明大義地點頭,語氣中有著些許遲疑。「什麼要求?」儘管她爽快的答應刺傷了他,但她猶豫的口氣稍稍安慰了他破碎的自尊心。
「再給我兩個月的時間。」春織回道。「你只需要再忍耐我兩個月,這兩個月 之內你不必管我,只消給我織 布機和原料,兩個月後我一定走。」
換句話說,他對她的觀感她一點也不在乎,她在意的只是能不能在兩個月後,順利當上那場織布大賽的裁判!「隨你。」再一次地,靖軒又被氣暈。「你不必擔心我會去騷擾你,我已經決定和你冷戰到底。」
他重重地宣誓,她淡淡地微笑,一場單方面的冷戰於焉展開。
第五章
「我根本搞不懂那娘們的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漿糊嗎?!」 靖家堡大廳上傳來一陣咆哮,伴著重重的腳 步聲撞擊堅硬的地面,充分顯示出聲線主人沮喪的心情。
「大哥,你的腳步能不能放輕點兒,地板都快給你踩破了。」靖齊神清氣爽地捧著一杯熱茶輕啜,惹來靖軒最 嚴厲的眼神。
「看不慣就給我滾回房間去,別杵在那裡吱吱喳喳。」雖然從頭到尾他才是嘮叨的那個人,靖軒卻淨把責任推 到別人身上,自己一點責也不負。
唉,這就是江湖中人人敬畏的武林仲裁者,可恥呀!
靖齊啜了口茶暗暗歎了一聲,和坐在一旁喝茶的小弟靖偉交換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他們都知道靖軒在煩些什麼,泰半是為了他那無聊的男性自尊。但是坦白講,要是他們和他一樣遇上東方春織 ,恐怕也會有同樣的感慨。
話說自從那日他大哥和春織自襄州城打道回府以來,整個靖家堡即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當天在大街上發 生的林林總總,不消幾個時日,便傳回靖家堡,成為堡裡茶餘飯後最愛談論的趣事。只不過呢?沒人敢當著堡 主的面將這笑話傳開,一來是因為堡主的臉色很難看,二來是因為堡主已經當著未過門媳婦的面宣戰,旁人也 不好說什麼,只得配合著他陰冷的情緒,支持他到底。
所以說,這些日子以來,靖家堡的東半部是陰天,西廂房那頭卻是陽光普照,天氣好得很。因為向來感覺遲鈍 的春織一點都察覺不到冷戰氣息,反而一天到晚歌唱個不停,手動個不停地織她的布、做她愛做的事。
這對任何一個男人都是一項打擊,瞧她這會兒不正又發出愉快的歌聲,和她心愛的羅織機一起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