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歐洲飛航的重要進出點——史基浦機場內,她無心欣賞眼前這個設計優良、一 直以來皆受到國際讚譽的建築。她相信如果恪擎在,他會為她詳細的解說這些設計的用 意。
陶然用力的搖了下頭,斥責自己別想了,人都還沒離開歐洲,就開始想起他,何必 呢?遠在台灣卻攤在眼前的現實教她抿緊了嘴。
看看腕表,距離登機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於是她往五花八門的免稅商店走去,打算 投入那裡去買個痛快。
飛機起飛不久後,陶然就向空服員要了杯酒,一下子便解決了它。
對,她就是要灌醉自己,一如她昨夜灌醉恪擎一樣。
想到這裡,她不禁猜測他是否還癱在床上,睡得一如她離去時那般香甜安穩?是不 是趕不上往威尼斯的班機?
陶然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決定不再想,於是按了喚人鈴。
「等一下不管是用餐或其他什麼事,都不用叫我了。」她交代著。
空服員點頭表示明白。陶然向對方要了條毛毯,蒙頭就睡了去。
陶然大概是累極了,事實上她從昨晚開始就未曾合眼過,因此在不大的座位空間內 還能沉沉睡著。
她醒來時機艙內是昏暗的,只有走道上的警示燈微微散發出沉默的光暈,甚至連頭 頂的閱讀小燈都沒人亮著,整個機艙彷彿陷入了睡眠中,只有機身傳來微小且持續的震 動提醒她確實身在三萬六千呎高空。
滿室的寂靜和昏暗,加上剛醒來時的恍惚,讓她一度以為自己還身在巴黎的飯店中 ,躺在恪擎溫熱的氣息旁。彷彿她只要將臉微微轉著角度,就能接觸到他平靜溫暖的面 容。
清醒的蜷著身子幾分鐘,陶然微微拉開一身薄汗的毛毯,清涼襲上,空虛感霎時乘 機入侵。她將靠著椅背的腦袋一轉……沒有,沒有他的身影!只有無邊掩至的清冷以及 飛機輕微的引擎聲。
沒有了……再也沒有了……她眼底的恐慌終於化作頰邊的淚,冰冰涼涼的滾下。她 側身曲起身子,擁著毛毯,像個孩子似地哭了……不知是低沉的意志帶來霉運,還是霉 運找上意志低沉的人。陶然一下了飛機就發燒了。
「難道是淋了些雨,感冒了?」整個頭昏沉沉的,思考都成了一種用力前進卻只能 勉強沾到邊的事。陶然腳底有些飄浮地推敲著這個問題。
掏出錢包,她發現裡面只剩五百元新台幣。
「幸好還夠坐車……」她低喃道。
此刻她只想找個床鋪癱下來,或者找把鐵錘捶昏自己,總之她是不舒服到極點了。
她在台北沒有親戚,她也沒什麼朋友,就算她昏倒在這裡,恐怕也沒有人會來領她 吧!
看來還是不要增加人家的麻煩吧!她這麼大個人當垃圾都嫌大哩!
陶然這樣告訴自己,努力拖著行李,拖著疲累的身子,就這樣通了關,買了票坐上 回台北的巴士。
陶然整整睡掉了二十四個小時。
中間雖然醒過來幾次,但她的頭仍舊昏眩,她也爬不起來。結果就是二十四個小時 後她才真正醒了過來。
張開眼睛時,她看到的是放在床腳還未拆開的行李。她撥開頰邊黏膩的髮絲,這才 發現自己流了不少汗,也或許是這樣,她的溫度退了許多。雖然身子仍感虛弱,額頭卻 清冷多了。
她腳步有些不穩地在室內走了一圈,這才發現出國多日,屋裡連開水都沒有。她從 行李袋裡找出換洗衣物,準備先沖個澡。低頭一看才發現身上還穿著恪擎的套頭毛衣和 牛仔褲,她吸了口氣,拭去湧上的淚意,不准自己再陷入任何低迷的情緒中。
「宋陶然,現實就是現實,不管你多迷糊、多會闖禍,到頭來自己做的一切都要自 己受。有勇氣搞一夜情,就要有勇氣揮別短暫戀情,即使要打斷牙齒和吞血,也要熬下 來。」她啞著聲音無言的對自己說。
她撐起身子進浴室梳洗一番,原本俐落的身手因病而磨蹭了半個鐘頭才出浴室。她 拿起錢包準備出門,一邊還叮嚀自己千萬要記得帶鑰匙,自己已經夠慘了,沒必要落井 下石——尤其這個落井下石的人還是自己!
徒步到巷子口的便利商店買了瓶礦泉水和飯團,站在店門旁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了它 們。一邊吃著一邊還用她不大靈光的腦子想接下來要幹嘛。
當然,得去買個藥吞了,她的感冒看來短時間不會好,至少今天還沒好。接著她就 得回去整理行李……等等!好像漏了一項,是什麼呢?她用力的想著。
工作!
天啊!她完全忘了這回事,趕緊在心裡懺悔了幾秒,接著她衝進店裡,問著店員, 「請問今天幾號?」
店員被她嚇了一跳。「十……十五號。」邊說邊微退了一步,好像從來沒想過會被 這樣問。
「十五號?!」陶然用她粗啞的聲音鬼叫著,那聲音確實像「鬼」叫。「我的天哪 !」
算一算,距離她該回去工作的時間已經過一個多星期,那天總編輯在電話裡恫喝她 ,不回來就要她回家吃自己,這該不會成真吧?
無論如何,她還是趕快去公司一趟吧!
胡亂吞了顆藥房買的感冒藥,陶然騎著她那台破爛的五十西西機車,一路「飆」到 公司。說「飆」也委實太看得起它了,因為它的最高時速,卯足了勁在跑也只能勉強沾 到五十的邊。
陶然已穿回她的「道袍」,背起她的大帆布袋,專心致力的走進公司。為什麼說專 心致力呢?是未免跌倒。這麼說來她好像常常跌倒,雖然這是事實,但是老穿那種長及 腳踝的裙子誰不會跌倒?!
陶然踏進公司時差點又被裙擺絆倒,她努力的穩住身子。這才在為自己的努力有成 果高興,一抬眼卻見整個編輯部的同仁都以怪異的眼光打量著她,這些眼光像是錯愕, 又含著些許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