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猛烈的風沙襲來,看著前行的商隊如紙紮般被吹得東倒西歪,遠遠落在後面的聶紫芊不由自主拉起面巾裹住自己的臉,胸中卻難掩一連串直欲奪喉的怒罵。
是哪個混帳東西告訴她闐泉附近有魔羅天教的邪匪猖獗的,回去後非把他修理得金光閃閃不可!
害她在這片鳥不生蛋的地方、來來回回折騰了三個月不說,每天連吃口乾糧、喝口水都成奢侈,更別提洗澡了,結果呢,連半根匪毛都沒碰上。
自漢境出了綏遠關後、便是這片三不管地帶,放眼望去,沙塵遍地,寸草不生。誰又想得到,幾百年前這兒曾有個強大的帝國叫魔羅天,據說在它鼎盛時期,不但令周邊無數小國俯首稱臣,就連漢人皇帝也對它禮遇有加。
至於後來,強大的魔羅天國是怎麼消亡的,她也不清楚,想來不外乎禍起蕭牆吧。一棵樹倘若不是從根部爛掉,哪怕風雨再大,環境再惡劣,終究還是能慢慢成長,不至枯死。
不過,要她掰手指數五代十國是哪幾個都說不清楚,又哪有閒心去關心鄰國的塵封過往。
要不是這次情況特殊,她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在偏遠的塞外番邦,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叫「魔羅天」的國家。
可是,那個在荒漠上靠搶劫過往商旅為生、據說又專幹攝人魂魄的邪惡組織,為什麼取名叫魔羅天呢?
是希望像當初的魔羅天帝國一樣輝煌,要周邊地區對它俯首稱臣?還是教中的信徒是前魔羅天國的後裔?
不過,邊境上的人既然把魔羅天教說得如此詭異猖獗,那為什麼她在這片被公認是魔羅天教的地盤上,連晃了三個月都沒遇見半個所謂的教徒?
是她運氣太好,還是那些強盜改行吃素了?
望著眼前逐漸灰蒙的天地,一連串的疑問在聶紫芊腦中掠過,當她發現商隊的人馬都躲到一處山丘後避風時,也趕緊頂著風沙吃力的跟了過去。
她有許多長處沒錯,但並不包括獨自在荒漠上行走。
一道防備的視線從不遠處射來,那是剛剛躲到個有利地形避風的商隊首領,正滿懷戒心地盯著她,對上她清亮的目光又迅速瞥開。
見此情形,聶紫芊不禁啞然失笑。
也難怪這個商隊首領對她起疑,早在三個月前她就跟隨這支商隊一同出關,到如今,他們都從大宛做完生意滿載而歸了,而她仍舊一個人在此地閒逛。
當然,要不是她曾經跟著他們穿越過闐泉的戈壁荒灘,要不是她雖身穿男裝,卻難掩一身女子特有的清麗氣質,這個商隊首領恐怕根本不敢收留她,更別提讓她跟著一起走了。
這幾十年裡,西北這一塊並不太平,國家間的紛爭、村落間的糾葛層出不窮,雖然近幾年來週遭各國間的關係有轉好的跡象,但盜匪流寇卻從未絕跡,真是可憐了這些在悍盜陰影下求生存的無辜商人。
找了個地方安置好自己的愛馬「追月」,聶紫芊拉下面巾喘了幾口氣,然後有些疲倦的靠在山石上假寐。
沒事在這種鬼地方連續轉上三個月,就算經常在此行走的商人都會叫苦連天,更何況是從小生在江南的她?
不遠處陸續傳來一陣騷動,是那些商人安頓好貨物馬匹後,互相招呼著過來避風的喧嘩聲,卻沒有人在她附近停下,顯然對她心懷戒備。
早已習慣眾人異樣的目光,聶紫芊不以為意,仍舊閉著眼,自顧自想著心事。
大概是祖上曾出過一個「江南名捕」的原因,所以他們聶家世代都以「捕快」為業。
原本混口飯吃也就算了,沒曾想傳到她爹爹手上,竟弄出個「金牌御賜天下第一神捕」的封號,搞得聶家神捕之名天下人盡皆知。
可惜爹爹風光了沒幾年,就在一次追剿盜匪中失足墜崖身亡,只留下年僅七歲的她、和大她十歲的哥哥聶頎風相依為命。
讓眾人跌落眼珠子的是,就在爹爹死後不久,一心只想考取功名的大哥,竟投身到六扇門裡領薪供職,當上一名小小的捕快。
更讓人吃驚的是,身懷過人武功的大哥看似閒散,辦起案來卻一點也不含糊,行事果敢,鐵面無情,沒幾年就接替了爹爹之名,成為聶家第二個「金牌御賜天下第一神捕」。
而她,自小沒了爹娘,一直跟在哥哥身邊抓壞人,時間一久,自然也練出一身還算馬虎的武藝。
在女孩子當中,她或許算得上是佼佼者,但要說真有多厲害嘛,倒是只能擺擺花拳繡腿,唬人的成分居多。
本來他們兄妹以抓捕罪犯為生,日子雖然過得清苦,倒也開心,不料卻在去年抓到一個殺人無數、惡貫滿盈的江洋大盜「黑梟」後,一切都變得莫名其妙了。
先是大哥找了個借口,叫她去滄州辦案,辦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竊案,而當她風塵僕僕從滄州返家後,卻發現大哥不見了,桌上只留下一張短得不能再短的字條——
兄有要事,過幾個月就回。
大哥居然連去哪兒都沒告訴她,就一個人走了?
失落憤慨之餘,她驚疑地發現,將她支到滄州後,大哥並沒帶那個叫黑梟的江洋大盜回府衙交案,而是說他在半路上溺水,屍身被江水捲走,只帶回一些與此案相關的證物。
因為深覺事有蹊蹺,她查遍府衙內大哥帶回的所有東西,卻發現少了一件抓捕黑梟時,所搜得的重要對像——
一把通體黝黑如墨、非金非鐵、刀身上有個拳頭般大小圓洞的寶刀!
意識到這個事實,她彷彿掉進冰窟,心口一片冰涼。情不自禁的,她想起黑梟當時的口供——
這把刀叫「殘花」,是前魔羅天國的聖物,為了這把寶刀,他殺盡涼州一個沒落世家上下五六十口。而據說,這把「殘花」裡頭,藏著首任魔羅天王在短短幾年間迅速崛起、雄霸一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