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夜她的夢中。
夢中有一個和她外貌酷似的短髮姑娘,她的身旁有一個長髮飛散,飛揚跋扈的哥哥,他的臉孔是荊慕鴻的樣子,那一雙眼的神采絲毫不差。
她不懂的是,為何荊慕鴻的夢中也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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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宏毅知道被撿回的陌生男子是東胡族的族長時,甚為驚喜,馬上放下身邊的雜務,特地前來東廂房探望荊慕鴻。
他們兩人一見如故。荊慕鴻病體未癒,不能飲酒,上官宏毅便叫人備了上好名茗,和他共酌。
上官宏毅雖已邁入老年,但生性豪爽,意氣風發,英雄氣概不減當年,荊慕鴻在和他茶過三巡,盡談平生風雲事後,對他的仰慕之心就愈來愈深。
荊慕鴻向來高不可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一張鐵臉逐漸消失,眼裡唇角不再冷冽逼人,他向上官宏毅說明自己為何會被僧侶夾殺的來龍去脈。
他這次從塞北進入關中,是因為在幽州之役中,曾出兵協助大唐天子的軍隊,擊退了擾亂邊境的突厥雄兵。唐天子一來感激他的義助;二來聽聞他的英勇過人,所以特意召他入宮晉見。
大唐天子李世民自從登基之初視征東突厥獲得大勝後,西北各族君長就聯名上表,尊李世民為天可汗,即全天下的皇帝之意。而李世民也憑藉著富強的國力,不管在名義或實質上,都成了亞洲的共主。
既蒙天可汗恩召,荊慕鴻不敢怠慢,將東胡國中的事務一一交代大臣,即日啟程前往長安,因久聞大唐社會富庶安和,人人識禮知義,路不拾遺,加上他自己又武功蓋世,所以他只帶了一名侍從隨行,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
到了長安後,他晉見了李世民。李世民極為賞識他,對他極為禮遇,除賞賜了黃金千兩、綾羅布匹,更授與他大將軍的朝廷厚祿,極盡寵幸之能事。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荊慕鴻感念李世民的知遇之恩,提拔之情,已允諾以東胡做為李世民的北方長城,替李世民看緊突厥這只貪不饜求的豺狼。
長安是一個典型的唐文化都市,她兼容並蓄,開放活潑,令人目不暇給。
要不是荊慕鴻堅持要到洛陽尋親,李世民頻頻挽留他多盤桓長安數日,以便讓他盡地主之誼,帶他遍覽中原最繁華熱鬧的風情。
「尋親?」上官宏毅熱心地道:「不敢說一定能夠,但我身居洛陽數十年,替你找個人應該綽綽有餘!」
荊慕鴻知道上官宏毅是在謙虛。上官世家向來有天下第一世家的美名,勢力遍佈大江南北,商家店號難以計數。有人說上官世家若是垮敗,大唐皇室的稅收恐怕也去了一半,由此可見上官家在中原的影響力之深!更不用提及上官宏毅在老家洛陽的人脈力量了。
但荊慕鴻卻回絕了他的好意,似有難言之隱。
「族長可是信不過老夫?」上官宏毅沒有惱怒,只是有些意外的遺憾。
「上官老爺請別誤會,」荊慕鴻歎了一口氣,「只是我要找的這個人是個至親,她關係著我家族當年的深仇血恨,其中牽扯著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內情,所以無論如何,還祈上官老爺見諒。」
上官宏毅見他語氣急迫,神情誠懇,連忙擺手笑說:「無妨,無妨,既是族長的家務事,老夫自然不便插手,老夫以茶代酒,預祝族長早日尋到至親!」
「承蒙上官老爺金言。」荊慕鴻舉杯回敬。「慕鴻感激不盡!」
「好說,好說!」上官宏毅撫鬚又問說:「那幾個番僧又是何方人物?」
「不瞞上官老爺,他們是我養父的爪牙!」荊慕鴻說得輕描淡寫,不關痛癢。
上官宏毅卻是大驚,忙不迭問道:「既是令養父的手下,怎會加害於你?」
荊慕鴻只是毫不在乎的揚了揚眉,「我們之間並沒有父子之情,當年他收養我,只是因為我奇貨可居;我也不負他的所望,掌握了東胡境內的大權,也照約定給了他該得的榮華富貴。沒想到他不知足,派手下來加害於我,為的就是想自立為王!」
「這……」上官宏毅沒想到內情竟是如此殘酷的事實,不免吁歎。
但荊慕鴻似已看透人情險惡,絲毫不為自己養父的背叛而難過苦惱。他早就學會不讓自己在感情上受傷,這一點有些諷刺的,他也是從他那個不認人,不談情,只講利益和勝敗的養父身上學來的,所以他養父的所作所為,只帶給他身體上的受創!
既然他的外號叫做「絕對不要惹他」,他就不可能讓這件事雲淡風清,他不會放過他的養父。
他要讓他的養父明白他一生最大的錯,就是收養他這個他用心培訓出來,和他一樣無情的養子。這就是他要給他養父的報復。
「對了,你養父既有篡奪王位之心,」上官宏毅流露出了擔憂的神色,「現在東胡境內的局勢一定很亂!」
「所以,我想明日一早就啟程前往長安,向大唐天子借兵。若是養父已經叛變謀位,我正好可以藉機肅清他的徒眾及黨羽。」
上官宏毅贊同地撫鬚點頭,頗為抱憾地笑說:「我倆一見如故,但你有大事,我自然不便再留你。」
「多蒙上官老爺錯愛。」荊慕鴻抱拳回禮,臉上竟意外地漾著有如春風般溫暖的笑容。「等敝國亂事一平,定再來中原拜見上官老爺!」
上官宏毅高興地拍手叫好。「就等你這一句!」然後親手為他斟茶,預祝他一路順風。
感受著上官宏毅的鐵漢柔情,荊慕鴻只覺心裡泛過一陣暖流,他自幼父母雙亡,總覺心上有個缺口,這一刻,他卻感到缺口在上官宏毅真誠的關懷中,慢慢癒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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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黑風高,滿院子都是樹葉的沙沙聲響。
荊慕鴻正想熄燈就寢時,突然瞥見紙門上掩映出一個身影,個頭不高,似是女人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