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聲詢問時,那個人影卻做賊心虛,飛快地閃躲而去,引起了荊慕鴻的疑心,不加猶疑,他提起長劍追了出去。
到了房外,他只見一個窈窕的纖瘦人影向角落掠去。荊慕鴻略一提氣,身子躍了出去,轉眼間,人已來到人影的身後,兩人觸手可及。
荊慕鴻伸手去捉他後襟,沒捉到人,反捉了一片衣襟,衣服的質料如絲縷,且中人欲醉的麝香撲鼻。荊慕鴻見首招失利,忙不迭地使出長劍,劍氣如虹,在黑暗中化為道道眩目的霓彩。
荊慕鴻的劍術精準快狠,三招兩式之內,已將長劍指向人影的頸項,迫他停止反擊,就範於原地!
「你是什麼人?」天色太暗,荊慕鴻只能憑人影呼吸的聲音,辨認他的方位。
他得到的是一片靜默,陌生人沒有開口。
「快說!否則我一劍解決你。」他以惡言威脅。
「你真的要殺我?」不速之客不但在笑,而且還笑得極為開心。
「上官姑娘?」荊慕鴻在驚詫交加之下迅速收劍,顫聲問道:「傷著你了嗎?」
「你都要殺我了,」上官翩翩得理不饒人,伺機大肆調侃說:「還怕我受傷嗎?」
荊慕鴻哭笑不得地倒抽一口氣。「不知是姑娘,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上官翩翩止斂了笑意,柔聲道:「誰怪你來著。」
簡簡短短的一句話,包含了無盡柔情,荊慕鴻雖不能眼見她動人的嬌羞神態,卻從她溫柔的語氣聲中感受她的情意於無窮,心頭不禁一陣蕩漾。
兩人欲言又止,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陷入了一片緘默,共沐在無聲勝有聲的旖旎之中。
半晌,荊慕鴻不知怎麼了,忽然放聲說:「上官姑娘,我先行回房!」
「你要走了?」上官翩翩雖未出口留他,語氣中已飽含依依不捨之情。
「我是一個蠻夷未化之人,視禮教於無物。」荊慕鴻這時才吐露離去的真意。其實他並不想走。
上官翩翩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怕被他人撞見他們孤男寡女私會後花園,有損她的名節,他雖不畏,卻恐連累於她。
「族長定是看輕我了?」上官翩翩幽幽一歎。
「沒這回事!」荊慕鴻急忙解釋,「我對姑娘敬重有加!」
「敬重有加?」上官翩翩以輕柔的聲音重複這四個字,苦笑說:「真的是這樣嗎?果真,為什麼明日一早就要啟程離開,也不……」
上官翩翩話說到一半,突然沒了聲響,她能要求他什麼?她能怪他嗎?她發現自己根本是在強人所難,根本是在一廂情願,她希望他也像她一般為分離而難過不捨,老天!她在對一個陌生人要求什麼?
她突然覺得全身堆滿了困窘與難堪,再也無力、無顏面對荊慕鴻,她一言不發地邁步離開。
荊慕鴻起先是陷入一片怔忡之中,在醒覺上官翩翩決意離開的意圖時,情不自禁地擋住了她的去路,以鄭重的語氣說道:「上官姑娘,我一定會回來洛陽。」
「那時還請族長帶著夫人一同前來,上官家定倒屣相迎!」
荊慕鴻卻是放聲大笑,無止歇之意。
「族長,你笑什麼?」上官翩翩還以為是自己說了什麼傻話。
「上官姑娘,中原是不是有一種傳說,有一個專管婚姻的月下老人,會替情投意合的兩人牽上紅線?」
「族長也聽過這個神話?」
「嗯!上官姑娘,月下老人會把一個姑娘和一個身高十幾尺,三頭六臂的怪人牽上紅線嗎?」
上官翩翩聞言更加困窘,急道:「族長見笑了,請快快忘記我的蠢言傻語!」
不過,她心裡倒是竊喜不已,聽這個語氣,荊慕鴻尚無妻室。
「上官姑娘,我一定會為你再回到洛陽的!」
「族長!」上官翩翩驚喜交加,心頭小鹿亂撞。
「輪我在說癡話了。」荊慕鴻自嘲道。
「不是的,不是癡話,是對我很重要很重要的話!」她在情急之下真情流露。
「我一定會盡快回到洛陽!」荊慕鴻驀然發現在自己二十二歲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了不捨。
在此之前,他從未重視一個人到不捨的境界,難怪人家老說他是沒有感情的掠奪者,因為他一顆心向來只留意在擴充自己的勢力範圍和財富上。
沒想到,一個初識的小姑娘竟在數日之中,以萬縷柔情,輕易地征服了鋼鐵般的他。
「東胡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她並不是真的對東胡感興趣,只是純粹地想知道他的一切。
「東胡的人民以遊牧為生,少數以耕作餬口,民性強悍,盛行奴隸制度,富者家裡奴僕如雲,貧者卻至無立錐之地的悲慘,淪落為奴。我們有著一望無際的草原,有著高聳巍峨的大山,也有清澈如鏡的湖泊,我們的人民或許不如中原百姓知書達禮,但純樸剛直,勇士輩出。」說到自己的國家,荊慕鴻的雙眼神采奕奕,彷彿在說世外桃源似的!本來就沒有比自己家鄉更好的地方。
「我想去看看。」上官翩翩真正想說的是,關於荊慕鴻的一切她都想去接觸。
荊慕鴻微微一笑,接續說道:「每年春初的時候,我們族人都會準備最豐盛的牲品來祭拜天地之神,祈求今年風調雨順,吉祥綿延;在祭祀之後,我們族人會設宴狂歡,大夥一塊飲酒高歌,跳舞嬉耍,也就是在這時候,小伙子可以乘機向心愛的姑娘示愛,姑娘若是有意,便割一綹髮絲贈予情郎!」
「割發?」
「這個風俗沿襲自我們族中的一個古老傅說,髮絲在我們的族裡像征一個女人的愛情,女人為男人落發愈多,就顯示情意彌堅。」
「你們族中可有女人為男人盡去青絲?」
「有,有的婦人在夫婿變心之時,破釜沉舟,將自己削成光頭,以示對夫婿的一往情深!」
「他們的丈夫一定很感動喔!」上官翩翩驚歎。
胡族的女人或許不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大道理,但頭髮是女人的第二生命,能夠盡捨,該是一段最為癡狂的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