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渾身顫抖,卻忽然失了全力閃躲的意念,他身子的溫熱,如此接近,她甚且以為,聽到了他的心跳……
他在道歉……對她?
心漲滿又收縮,她的心深深感受他的話語,觸及她心底那處……自己也不甚瞭解的糾結。
眼中有什麼悄悄、緩緩地跟著滿漲、溢出、跌落。燙熱又漸冷,留下一條閃亮的痕跡。
「不要哭。」
「我沒……」
她呆住。
他的手指輕撫上她蒼白的面頰,沿著濕痕而上,熱力拭去淚跡,不留一分。
「你別碰我,會痛的——」
「不痛了。」
他忽然微笑起來,他的面龐在夜林中發出奇異的光彩,她發不出聲,看得癡了。
「你抵死相擁之時,破了我錐印。」他說。
她睜大了眼,驚異至極。那時……她真是不顧一切了!哪知……哪知……
「在那一刻,你又忘了自己——你可知道,我倆那時極可能就此同歸於盡?」
是嗎?
「你不怪我?」她想起那猙獰一幕,仍心有餘悸。「其實……該怪我的地方太多了……」
「怪你?」他又微笑。「這世上最有權怨懟什麼的,是你啊。你都如此寬容無怨了,誰還能再責求什麼?」
他那微笑的暖意,那眼中的憐愛,使她已微熱的雙頰更是發燙起來。
從來沒有人贊許過她的——
在佑善居,幫忙兄姐、照顧弟妹、侍奉姥姥,是她份內的工作;遇上他之後,他對於她近乎愚慈的善行,則多是嘲諷以對。
原來受人讚美,是如此美妙的感覺啊!更別提是來自於他了……簡直就有飛上天的歡快。
但連那樣,都比不上他那留連於她熱頰上的手指,讓她雙膝虛軟。
他不再疼痛了?那他覺得……如何呢?
為什麼他彷彿愛不釋手,如蝶翼般溫柔輕觸?
「忌觴……」
他手指一頓,兩人凝眸相注,她心不禁怦然。
「嗯?」
他的亮眼半垂,那親暱的直呼,被他施念收入,在他心中迴盪。
「如果我剩下不到一個時辰了,我想拜託你一事。」
「你說。」
「我要你答應我,不再插手,讓天理——或幽主——收了我的命。」
「如果我不答應呢?」他神情仍安然。
她咬住下唇。
「你不是說……」
「是的,我是說過,不該不問你意願就擅作主張,但這次,我要你先行考慮。」
「考慮什麼?我不要再害人了!更不要害你!我不要!」
她猛烈搖頭。
「如果你知道死了會讓多少人難過,你仍不願給人一分機會來盡心嗎?」
盡心……
余兒想起郡主,她任意救人,是否也像列忌觴讓她難過一樣,她讓那郡主難過了?
她記得郡主流淚不止,不知是感激還是難過?列忌觴不由分說把她帶走了,郡主完全不明白事情始末,是否落得驚惶無措?
「我當然不想讓人難過……」她喃道。
「余兒,你按自己的心行事,很好;但也該讓別人依他們的心意行事,是不是?」
她垂下頭去,無言辯駁。
已被他追上了,她又如何阻得住他?她就要被收命了,還能怎麼著呢?
「不要再多想了。」他另一手也捧住她面頰。「在命定時辰到來之前,我要你只想著這個——」
她仍在他手掌的熱力中愕然,小小的唇已被他吻住。
天!
他……他……
不及細想了,心整個跳得老高,不同於上次破斧沉舟的決心,這回她一點準備也沒有啊!
不敢相信他居然……居然……
他輾轉吻著,細細吸吮,雙唇由微涼轉為燙熱,一向透視人心的黑眸暫且閉上,以全心感受這份陌生的觸感。
人心可以是怎樣的激烈啊!
他愛極了她急跳的心脈,抖顫的嫩唇,情怯的嚶嚀。
千年獨修,換得這一刻的繾綣——
太過值得。
「……你可記得,我曾說過我的願望?」他半吻半問。
「你沒有說,你說要等到成真以後……」她輕喘。
「是啊。」
他微笑,將笑吻在她唇上。
突然領悟了,她整個臉蛋撲紅。
當他錐印加身時,魂魄不保,許的卻是這樣的願?
「我不怕痛,但我的疼痛讓你苦痛。我那時便希望,有朝一日,能恣意吻你,沒有傷痛,不再擔憂。」
能這樣……死也無悔了……
余兒將這樣的心意,以吻相傳。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哎呀!我們蹄聲震天,他們都沒聽到?!」
「噓!你敢壞列忌觴好事,死得會很難看。」
領頭趕到的馬上兩人,進退不得,先管不住嘴的是個大鬍子;後面笑得合不攏嘴的,是個稚嫩少年。
「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
鵡漡根本不知列忌觴是何方神聖,只知轉入深林某角後劈頭就撞見一名玉樹臨風的男人,居然在吻著余兒小姑娘……
他們是來救她的,是吧?不是嗎?
那……是救她啥啊?
如初才沒有這麼多疑問,心上雖然擔憂著時辰將至,嘴邊笑得倒開心得很。
他喜歡這樣的景致啊!呃,雖然自己身為修道之人,清心寡慾,但總是樂見人幸福嘛!
師兄敢不敢看,就很難說了……哈哈。
「他們還要多久啊?」
半轉過頭的鵡漡,黑臉脹得紫紅,顧自叨念,不知是指眼前的人,還是身後的人。
「來得及、來得及啦!」如初看得津津有味。
終於,列忌觴抬起頭來,沒有看向閒雜人等,僅用手指輕撫余兒濕潤的紅唇。
「你讓他們放手一試吧,好嗎?就這一次,你接受別人的幫助,讓別人也有施予的快樂,嗯?」
余兒眼中,淚水又盈起,說不出話來,只有點了點頭。
接受別人……她做得到嗎?
這樣的誠心熱意,是對她曾付出的善意而回的,她又能說不嗎?
「他們在說什麼?」
鵡漡雖不敢看,仍壓不下好奇心。
「自然在說情話了,鵡兄。」
「如初師父,小的不敢以兄台自居,您叫我老鵡便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