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訝然地看著她從容的動作,好像身邊的人全不存在般,唯有她才是這片安靜祥和的主宰者。
陡地,她彎腰拾起木桶置於腰際走過單破邪面前,他吃驚的伸手欲喊——
驀然她回了頭,用著低啞粗嘎的冰冷口音說:「軍法治不治骨氣呢?」
他一愕,竟無語以對。
「叫劊子手把刀磨利些,醜婦已無牽掛。」或許,這樣的結果最好。
不待他回應,褚姁霓步伐略沉地走回廚房旁的小屋,砰地一聲闔上何青剛為她修理好的門落閂,她全身乏力的望著那把插在掏空木樑中的碧血劍。
她的選擇是對是錯呢?她好徬徨。
是醜婦該消失的時候了,她負擔不了過多的莫名情緒,那會逼她想殺人。
國家社稷,個人私仇;個人私仇,國家社稷。她舉棋不定,仇恨之心被良知牽制,承擔的苦非外人所能瞭解,誰能告訴她該如何去排解?
胸口的鳳刻玉玦微發著燙,這是褚家傳女不傳媳的唯一遺物,姑姑將它放在她手心時的哀慟如火焚,熾烈的以生命來傳承,烙在冰凍的淚中。
罷了,就讓她成為千古罪人吧!一命還一命。
「乾娘,你沒事吧?」何青在外頭拍著門。
她苦澀地勾勒出淒涼一眄,「滾,不許叫我乾娘。」
「乾娘!」
隔空飛出一石點住何青的穴道,頓時失了聲。
在遠處眺望的單破邪突然明瞭了,她果然是「她」,一個身懷驚世絕學的奇女子。
只是,那張面容……
難道是他的想像過分美化她,在黑夜中錯把婦人看成曼妙女子?
不,絕非一時眼誤,既然聲音可以造假,改變容貌並非難事。他該好好向喬老請益一番,看世上是否更有如此神妙之術,能化有為無,易容移膚。
「殺我是出自你本意或是受人唆使呢?我真的很想弄清楚。」他瞧著那扇門,心中千般回轉的是一雙水媚的眼。
一片落葉在他身後飄零,風一吹旋向南方,是入秋的季節了,關內該是煮茶賞菊了吧!
他懷念娘親的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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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府
一群侍女打扮的俏麗少女正在花園裡撲著粉蝶,蝶兒三三兩兩地起伏紛飛,不甘為人追逐。
入秋了,百花逐漸凋零,枝頭黃葉已不再青綠,喪失生氣的等著嚴寒的冬。
唯獨蘭桂秋菊正悄吐苞芽,為著屬於它們的季節妝點花顏,幽幽地留香於芳草地,吸引人們駐足,一聞沁脾,煩憂盡解。
瞧她們笑得多開懷,宛如花間的小仙子,圓扇撲舞著可憐的小蝶兒,忽高忽低逃得多辛苦,後悔來到入秋以來最後一處花園。
紅亭下端坐著一位愁眉不展的美麗女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著琴弦,頭上的步搖綴著南海珍珠,清清脆脆地在髮際間吟唱。
一陣微風拂過肩頭令她打個冷顫,機伶的侍女適時為她披上白狐裘衣。
「春草,你說今年的秋意是否來得較往年冷?」煩呀!她又老了一歲。
「小姐的意思是……」春草不敢胡亂猜測,生怕惹惱脾氣陰晴不定的主子。
鎮國公主的美是出了名,而她眼高於頂的驕縱性情同樣令人卻步,仰慕者雖眾,卻無人敢輕易嘗試追求,即使攀上她會平步青雲,飛黃騰達。
當她心情好時會賞賜一些她用膩的珠釵、鈿子等首飾給親近的持女,讓她們開心好半天,家裡頭有一年不用擔心斷炊。
不過,她柳眉一斂的時候就得小心點伺候,一點點不順她都會借題發揮的嫌東嫌西,把價值百兩的玉瓷當瓦片摔,心疼了這些苦哈哈的下人。
有一回準頭沒拿穩砸傷了位小侍女,昏迷了大半個月才救回一條命,而她卻無關緊要的直喊瓷片割破小指,流了一滴尊貴無比的鳳血。
當今聖上是她的親表哥,誰敢不要命的觸犯鳳顏呢?當然是避而遠之。
避不開的只好強裝笑臉期望她勿動怒,忍一時之氣可免抄家滅族之憂,光是她父親鎮國公的頭銜就夠壓死人了,更別提連聖上都敬畏有加的鳳羽公主是她娘親。
在如此優渥的環境中成長,她的驕氣可說是被慣出來,不懂謙恭和柔順為何物。
體恤之心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
「過了秋,我就二十歲了,你還不瞭解嗎?」凌蓮姬不高興地以指沾水淹沒一隻螞蟻。
春草還是有點迷糊,「小姐是希望王爺和夫人為你辦個女兒宴嗎?」
「春草,你跟了我幾年?」她沒耐心地撥撥琴弦,曲不成調的凌虐眾人的耳膜。
「春草五歲就賣入府裡為婢,至今已有十三個年頭。」好快,自個兒都十八歲了。
咦?該不會是小姐想……春草頓悟地有些明瞭,小姐的年歲已過了適婚之期。
「哼!難道你都不想要嫁人,一輩子做奴做婢老死在鎮國公府?」跟了她十來個年頭還笨得要命。
「小姐是為了終身大事犯愁吧?」尋常人家的女兒到了這歲數已是幾個奶娃的娘,不像小姐——
她實在難以想像小姐為人妻子的模樣,一怕疼來二怕髒,肯定不肯為夫家生兒育女,盡一名賢妻良母該有的責任。
而且以她刁蠻善妒的性子斷然不許夫婿納妾,一家的香火可能就此斷絕,有哪家兒郎敢抬著花轎來迎人,豈不是端著一尊菩薩回去供奉!
小姐是絕對吃不了苦的千金小姐,針線是她拿過最重的物品,儘管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一提及她的脾氣就牛鬼蛇神迴避。
莫怪她的未婚夫威武侯經年駐守邊城不肯歸,逢年過節僅以一封家書慰母思子之心,半句也沒寫到完婚之日。
甚至連對小姐隻字片語的問候都略而不提,一逕地描述邊城的荒涼與冷清,刻意嚇阻習慣過好日子的小姐,留在皇城裡當個乏人問津的待嫁新娘。
「女孩家的年華有限,你說我有幾個二十年可等待?」嘔著氣的凌蓮姬怒拍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