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投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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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頁

 

  禧珍聽她額娘的話,用力眨眼,可卻任憑她再怎麼眨眼,眼睛裡依舊流不出半滴眼淚!

  「珍兒,妳為什麼不流淚呢?」顏寧急得快哭了。

  「額娘……」禧珍用她那雙像兔子一樣紅潤潤的眼睛,茫然地瞪著她的額娘。

  「春蘭!春蘭!」顏寧大聲呼喚她那才十六歲的小婢女。

  春蘭急忙跑進主子房裡。

  「王爺不在府裡,妳就不必再報總管,趕緊自個兒出門去請大夫過來——妳快去呀!」顏寧已經哭出來。「快去……再慢,小格格的眼睛要不保了!」

  「是,娘娘!」春蘭嚇得奪門而出。

  禧珍望著她的額娘,她看到額娘臉上不斷流下的淚水,於是好奇地伸出小小手心,接住自她額娘臉上落下的淚滴……

  「珍兒,妳聽額娘說,」顏寧心痛地看著女兒,緊緊地抱著她的心肝寶貝。「妳試著回想月前摔跤的事兒,那痛吧?痛就流淚呀!額娘求求妳流淚吧,珍兒!」

  然而禧珍卻一點都不明白,何謂「流淚」?

  月前摔跤時儘管痛痛,可她也沒「流淚」呀!

  那「流淚」是個什麼樣的滋味兒呢?

  顏寧瞪著女兒茫然的眼,她的心碎了……

  她的小女兒,自出生那一刻起就讓她擔憂心驚。

  因為這孩子,禧珍……

  她自生來就只會笑、不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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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禧珍忽然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竟然還跪在額娘的靈前,夜半時分天黑得像一團濃稠得化不開的墨汁,自白天起已經過了六個時辰,她沒水喝、沒飯吃,就這樣跪在她額娘的靈前,雙腿都已經麻木。

  她並不明白這府裡的下人在大福晉奶娘的指示下,沒人敢來照管她這失去親娘保護的小小八歲孩子。

  夢中,她恍惚間憶起三歲時發生過的事,原本她的記憶遺忘了這樁幼年往事,只有額娘始終耿耿於懷,自那之後便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她,每日早午晚各三回,用大夫調製的藥水灌洗她的雙眼。

  而如今額娘死了,這已經第八日,小禧珍的眼睛再沒有人用藥水細心地替她灌洗,於是漸漸的發紅乾澀,腫痛起來。

  禧珍的雙腿跪了這許多時辰,也早已經由痛轉為麻痺然後失去知覺。

  然而雙腿與雙眼的疼,再怎麼也比不上她的心痛……

  然而她還太小、小到根本就不明白,為什麼她瞪著額娘的靈牌,會突然有這痛徹心扉的,說不出口的痛苦?

  禧珍並不知道她的身子正在搖晃著,因為即使是個大男人都不能忍受這長跪的酷刑,何況她只是個八歲的孩子!

  禧珍虛弱地睜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瞪著她額娘的牌位,想弄明白心窩的痛楚。然而她虛弱的身子,搖晃的幅度卻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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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琰跨進他阿瑪小妾的別苑內,立即見到廳內已布妥的靈堂。

  但就在夜半時分,在這空無一人的靈堂內,他卻看見一名小女娃兒獨自一人跪在靈堂前,身子搖搖欲墜……

  他走到女娃兒身邊,站在數尺外觀察著她清秀絕麗的側顏,訝異於這小女孩小小年紀,已經擁有渾然天成的絕世容貌。

  他雖未認出這名小女孩,然而永琰知道,這水湘別苑的女主人,曾經為他的阿瑪生了一名小格格。

  這處水湘別苑是他額娘的禁忌,除了阿瑪、總管以及別苑內的奴婢,府內所有人顧忌著福晉,因此都將這水湘別苑當成是隱形的、根本不存在。

  永琰是恪瑤的親生子,他當然更不可能走進這水湘別苑。

  安親王府裡的水湘別苑就像遺世獨立的桃源,但這是他阿瑪一人的桃花源,卻是他額娘心中最深最苦的痛。

  永琰凝立在小女孩身邊,出神地凝望著這搖晃著孱弱的身子、卻兀自苦撐的小女孩,並且注意到她紅潤腫脹的雙眼……

  這片刻,永琰以為這女孩是為了她額娘的死而哭腫了雙眼。

  時光如靜止般悄然無息地漂流過,他就這麼出神地凝望著女孩,懷著一種連早熟的他也不瞭解的情緒,萬種滋味驀然掠過心頭,彷彿在許久許久之前,他早已經認識她……

  禧珍回頭看到這名站在自己身邊的少年,她紅腫的雙眼茫然地癡望這專注地審看著自己的陌生人,心口又突然狠狠地揪痛起來——

  較之於前,胸口忽然增加數十倍的疼痛,突如其來地打擊禧珍!讓她再也撐不住——

  她驀地朝前倒下!

  永琰在第一時間上前接住她……

  禧珍的額頭撞到他堅硬的胸口,而這昏頭暈腦的疼痛,竟驀然逼出了她的眼淚……

  永琰看到女孩的淚水,伸手抱住她時,他朝上的掌心接到了她落下的淚滴……

  「妳沒事?」他抱緊懷中這小小的、嬌弱的身軀。

  永琰的問題注定得不到回答。

  因為這個臉上掛著淚痕的小女孩,早已經暈厥在他的懷裡。

  第二章

  禧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一時間回不過神,蜷縮在暖呼呼的被窩裡,還等著額娘來喚她起床……

  「醒了?」永琰盯著床上那一臉困意的小女孩。

  忽然瞧見床邊坐了一個陌生人,禧珍瞪大眼睛,一骨祿從床上爬起來--

  「唉喲!」沒想到膝頭一磕在床墊上,就教她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永琰坐在床沿,見她傻呼呼的舉措,不由得嗤笑出來。「妳到底在靈堂前跪了多久?兩個膝蓋腫得跟饅頭一樣大!」

  禧珍搖頭,淚珠兒就成串地滴下來。「額娘……」

  膝蓋疼痛讓她想起了額娘已經亡故,膝痛加上心痛,禧珍傷心得說不出話……

  忽然間她嘗到嘴角邊鹹鹹的滋味兒,她愣愣地伸出手背,抹了一手濕濕的淚水。

  這是什麼?禧珍問自己,忽然想起昨晚在靈前做的夢,她想起了三歲那年額娘眼睛裡滴下來的「水」,便癡癡地發起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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