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多來,能撩起他興趣的,只有一個人。
「一日兄長麼?到了明天,你依舊是皇朝的首輔大人?」她別有用意地問。
東方非自然聽得出她言下之意。「到了明天,你見到我依舊得不甘情願喊聲大人,我要抓著你把柄,必要你跪地求饒。」
她又哈哈一笑,將乾淨的衣物遞給他,不以為意地說:
「既然如此,東方兄,冬故是我小名,只有親近的人才能這樣喊我。你一身濕透,請換上衣物吧,對了,這是我義兄穿的粗布長衫,你不介意吧?」
東方非見她小臉流露微些淘氣,完全不同於在朝中的中規中矩,他也不生氣,反而心情大好道:
「你當我一出生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嗎?」接過衣物,脫下官服,注意到她看了幾眼後,抿了抿嘴古怪地移開視線。「你今年回京,其它官員沒人帶你花天酒地嗎?」
「什麼?」轉身向窗外看雪景的阮冬故,差點滑了一跤。
「一聽你口氣,就知道你還是個黃毛小子,你義兄也沒帶你見過世面嗎?」
「……我義兄們……覺得男子還是守身如玉的好。」她支支吾吾的。
東方非見她背影僵硬,心裡也不覺得有異,只笑:「你義兄也許神機妙算,卻在這件事上算錯了,難道他不知英雄難過美人關嗎?如果有人獻上美人計,你沒有經驗是很容易中招的。」
她旋過身,笑道:「多謝提醒,小弟對美色一向沒有什麼興趣。」懷寧長相俊美,她也不曾動心過,應算是不喜美色的人吧。
她定睛看向東方非,他一身暗紫長袍,內側鑲白的衫領微翻,濕發隨意披在肩後,帶點慵懶的美色,明明是一郎哥的衣袍,卻穿出完全不同的味道來。
一郎哥永遠都是氣質儒雅溫柔的讀書人,而東方非即使換上讀書人的長袍,氣質還是不同於平民,尤其待在這種小屋裡,他看起來隨遇而安,但氣勢過強,一看就知不是屬於這種地方的人。
東方非走到她身邊,與她一同看向小小院子裡的雪景,隨口問道:
「既然你對美色沒興趣,我倒想知道你對什麼樣的女子情有獨鍾?」
「唔……我沒想這麼多。」
「連你婚事也要讓你義兄為你著想嗎?」東方非哼聲。
「如果一郎哥能幫我想一下就太好了,我省得麻煩。」只可惜一郎哥跟懷寧意願不是很大,唉。他們要將就點,以後隨便哪個娶她,她也省麻煩,真的。
東方非見這小子真的連婚事都交給那個一郎哥了,內心莫名惱意,道:
「你兄長終究要娶妻生子,哪能一輩子護你?」
「是啊,他們若有喜歡的人,我是再高興也不過了。在晉江時,我瞧有姑娘中意懷寧,我還特地讓了機會給他,可惜那個木頭人……」真的好木頭啊。
這阮家小子真是個直性子,說是一日兄長,還真的閒話家常,東方非暗付,幸虧是遇上他,否則有心人要套話,這直小子豈不死定?
「東方兄,你呢?我從小到大一直以為聞名天下的首輔大人,理應是美妻美妾成群,上了京才聽說你尚無家室,後來我入朝,呃……」
「又聽說我有斷袖之癖?你認為我看起來像有斷袖之癖嗎?」
阮冬故抬眼,對上他的視線,搖頭笑道:
「我看不出來。一郎哥說,你沒有,男人間很容易明白的,我卻認不出來。對了,東方兄,你還沒說你年紀老老,為什麼還沒娶妻呢?」
東方非瞪她一眼。「要不要娶妻,由我決定,東方有沒有後代我也不在乎。我要的,不是一具溫熱軀體就了事。」見她小臉充滿好奇,他也不隱瞞。「是不是才德兼備,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要的,是能挑得起我興趣的女人。」
「……興趣?」她搔搔頭,直率地說:「東方兄,我雖不解人事,但也明白你在說什麼,這樣吧,明天我到藥鋪去問個幾帖藥,對你也許有幫助--」
「你想到哪去了?如果不是我想征服的,即使府裡美妾成群,也不過是堆糞土。」這小子到底在想什麼啊!
阮冬故對情愛這方面畢竟陌生,似懂非懂,只喔一聲,不再搭話。
東方非只覺這少年在官場上勇往直前,卻在男女情愛上是個大傻瓜。
「為什麼你一直看著窗外院子?有客要來嗎?」他問。
她臉色古怪地看著他,回桌前坐下,道:「我不知道。東方兄,你也餓了吧?周大嬸過年去了,你配酒吃白飯,行嗎?」
「你行我就行。」東方非也跟著坐下。
她看他一眼,嘴角抿著笑花,為兩人各自從飯桶裡盛了一碗飯。
「大過年的,真是委屈你了。」她有點幸災樂禍。
「哼,什麼是委屈呢?自我為官以來,從未有過一日受委屈,你以為惡官如我,唯有錦衣玉食才快活嗎?」他不在意道。見她很認真地停筷沉思,他暗笑一聲,道:「你想得這麼認真做什麼?這是我的路,並非你的。」
她回神,笑道:「東方兄說的也許對。是我習慣了,我一郎哥說我打小就有這毛病,我不曾遇過的問題老會思考良久,但卻不管合不合常理。」
那傢伙必是一臉寵溺的說吧?東方非譏諷暗付,神色自然地笑問:「你跟你義兄打小認識?他並非常人……你一臉不高興,這也是難掩的事實。他一頭白髮絕非近年才有,這樣的人我不是沒見過。」
她聳聳肩。「我跟一郎哥自幼就在一塊,他是我的伴讀,但讀起書來也教夫子驚歎不已。我還記得,有一年夫子忽然懷疑一郎哥有鬼神作祟,才會小小年紀發白臉也白,才會一目十行從不過忘,我一氣之下,把一頭長髮也給染白了,把全府裡的人給嚇壞了。」思及往事,她哈哈大笑。
「你對你的義兄真好啊。」
她沒聽出他語氣的異樣,笑意未減:「是我三生有幸,這一生有一郎哥與懷寧相伴。懷寧原是我師弟,但年紀比我大一點,論功夫我這個師……師兄沒他好,我記得他十五歲生辰時,曾背著我跟一郎哥說,他是個短命鬼,不過他心甘情願。」她神色微微恍惚,像把這件事惦在心裡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