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回來?」寶兒目光怨恨,咬著牙問道。
微怔,她不解寶兒為何會有如此反應。
「怎麼,我不該回來嗎?」
「你當然不該!」寶兒看著她的眼光是陌生的,往昔的主僕之情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嘲諷與憎恨。「身為宋朝的郡主,你該在被俘之時就自盡,為了保全名節,也為了留存宋朝的名聲。你為什麼沒有死?為什麼要讓那個蠻子佔有你的身子?為什麼?」
寶兒聲聲的逼問教她怔忡不已,難道真會如懷敏所言,回來的日子生不如死?!才剛返家,便立刻遭到如此的待遇,這真是她的家嗎?
「我該死嗎?名節真的比生命重要嗎?」沐心蕾低語,不像是質疑寶兒的問話,倒像是在問自己,「能活著,不是比平白無故地犧牲生命來得好嗎?難道我錯了?」
「你當然錯了!」寶兒大聲地嚷著,「寶兒寧可你自盡,寧可你永遠不回來,身為宋朝的郡主,你當真不懂?」
她是不懂,不懂向來大而化之心地純良的寶兒,怎麼會變得如此可怖,開口閉口皆盼她死去?!生命無價,不是嗎?為了一樁不是她犯下的錯事,居然被如此殘酷地索命。
是的,她已非清白之身,在世俗人的眼中她是喪德辱門,但這屈辱並非是她自己尋來,她惟一的錯也不過是身為女子呵……閉上眼,悄然凝聚眼眶的淚水無聲地滑落,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她何必承認旁人的誤解,又何必逼自己接受這莫名的罪證,她是沐心蕾,是宋朝尊貴的郡主,誰能否定這一切?
於是她笑了,笑得頗為淒涼,「你說得對,我也想過自盡,可是卻始終沒有做到。
現在,一切都太遲了。」
「不遲!」寶兒飛快地說,「只要你願意,隨時都能成仁。毒藥、白綾,只要你說得出口,我就能替你弄到。」
「謝謝你的幫忙,但除了活下來,我什麼都不能做。」她輕輕地搖頭,「就算我不想活,也得替肚子裡的骨肉著想。生命無辜,就算沒了爹也一樣有生存的權利,沒有人能剝奪。」
「你居然懷有蠻子的骨肉?!」寶兒倒抽一口氣,眼神更加鄙夷,「居然還毫不知羞地說出口?真不明白你的腦袋是怎麼長的,居然連這種野種也想生下來,我真以你為恥。
聽著,你待在這裡,我立刻去找宮人調製打胎藥,省得讓別人知曉。」
「不必了,我不會任世俗的禮法擺佈。」她倔傲地拒絕。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那是咱們宋朝的恥辱,是沐王府最沉重的負擔,除了你之外,沒有人會期盼這個生命。」寶兒一咬牙,「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擔不起這種重責大任。」
「恥辱,呵,是呀,這是個恥辱,卻是我今生最甜蜜的負擔。別忙了,我會生下他,不管情況有多糟。」將手擱在尚未隆起的小腹上,沐心蕾幽幽地吁口氣,神情疲憊至極。
「郡主,你可以在任何事上任性,可惟獨這檔事,寶兒無法成全。」她鄙夷地說完,即把頭撇向一邊。
對於寶兒的不諒解,她已不想再好言解釋,她深知過往的姐妹之情,如今已消失於無形,再也無法尋回些許蛛絲馬跡。迫不得已拿出權威,沐心蕾換上冷漠的面孔。
「什麼時候輪到你當家作主?我不在的日子中,沐王府的郡主換人了嗎?」
「我可都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的話就別來煩我。」沐心蕾正色地看著她,出口甚重,「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服侍。」
「正合我意哩!」寶兒聞言求之不得,只盼早些離開此地。有這樣的主子,她出去鐵定沒面子的,唉唉唉,運氣真是背,她怎麼會讓這種淫蕩的女子給選上,真是晦氣。
沐心蕾望著寶兒一臉鄙棄地走出房門,也永遠走出她的內心世界。
現實是殘酷的,她原本還以為自己能得到強力的支援,至少,能在她的家人身上,獲得諒解與寬容。
沒想到還是錯了,錯了……
第九章
懷敏果真說對了,回來的日子是辛苦的。所有人不是以惡毒的眼光看她,就是假意的安慰,實則等著看笑話。
沐心蕾替自己做再多的心理建設也只是枉然,苦澀與寂寞的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實在沒想到堂堂的郡主會落到這步田地,在行如幽禁的日子中,除了寶兒按三餐送來飲食之外,再沒有人影現跡——打從她揭開有孕在身的事實之後。
呵,也好,她也受夠了那些無事專咬耳根子的閒人,沒有身歷其境,卻個個口出大話誑語,那種小頭銳面的表情不看也罷。無人叨擾的日子反而落得清淨,少了碎念的聲音,或許更能專注於腹中孩兒的成長。
沐心蕾一臉慈愛地摸摸尚且平坦的腹部,輕輕低語呢喃,訴說她對這新生命無盡的愛意,而過往的點點滴滴,此刻亦猶歷歷在目。
她頓時驚覺,才過了多久的時間,為何自己卻感覺到心境已如枯木般蒼老,啥事都提不起興趣?
是掛念他?掛念浩瀚的大漠?不,不能再想了,她應該要忘記他的。雖然她的外表依然柔弱,但她知道,就算單獨一人,沒人陪伴,自己照樣能怡然自得的活著。
當她如此想著,忽然間,不遠處傳來足音,她詫異地抬起頭,看清來者是昔日的故人,她的心口陡然一熱。
在這無人探視,連家人尚且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方,而他居然前來,若非念及往日的舊情,怎會有如此大的勇氣。
「進軒,你怎麼來了?」笑靨如花,她好生驚訝的開口。
他是她昔日的好友,對於她在詩詞歌賦上的造詣頗為欣賞,兩人一直是無話不談的知己。
「聽說你歷經千辛萬苦才回來,我當然要來看看。」回以友善的笑容,吳進軒微微頷首。可環顧一望,卻對此處的簡陋頗感驚愕。「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