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抄起鍋鏟追貓的背影著實滑稽,貓又不是人怎麼聽人話?如果他知道她背著他又開始畫畫,而且還拿他當主角,肯定又是大吼大叫一番。
前幾天的事是她小題大做了,被親生父母拋棄的陰影始終環繞著她,那一句「沒人要」正好戳中她心中最陰暗的角落,因此她才一時情緒失控的嚇壞大家。
秋天把素描本夾在腋下偷伸出一隻手,悄悄地接近盤子拈了一尾蝦,她就是搞不懂同樣的菜色、同樣的料理,為何他做出的成品比她的「豬食」好吃多了。
或許她該去看心理醫生。她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妳就不能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用筷子吃嗎?一定要躲起來偷吃才過癮是不是,妳知道人的指甲裡有多少細菌,手沒洗乾淨有多髒……」
喔!又在歇斯底里了,可憐的大胖,多個人管它肯定很痛苦,這個不行,那個不准,三餐定食定量沒有零嘴好和正餐抗衡,難怪它越來越哀怨,身體瘦了一大圈。
不像她愛吃什麼就吃什麼,還有閒閒會偷渡些滷味給她解解饞,瞧她臉都快成月亮了,足足胖了兩公斤。
「不要給我裝聾作啞當沒聽見,要求妳安份幾分鐘不困難吧!人話聽不懂我不介意用外星語和妳溝通。」她到底想躲到幾時?
挺厲害的,中、日、英、韓語精通還會外星語,他該不會來自火星……哇!好……好大的一張瞼。
秋天下意識按住胸口,規律的心跳聲讓她安心……
「嗯!能不能請問一下,妳把手放在我胸前算不算挑逗?」她真的很不知死活。
「啊!放錯邊了,你的心臟很健康。」奇怪,她怎麼會搞錯了呢!
再試試自己的心跳,秋天的表情是羨慕的,他有一顆強壯的心。
「誰的心臟不健康,老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偶爾正常點不行嗎?」藝術家的腦部構造少根神經不成,三句話之中總是有一句叫人聽不懂的外星語。
紫乃龍之介的眼中有少見的寵溺,他像拎貓似將她從餐桌底下拎出來,看似粗暴實則細柔地丟向椅子,沒讓她摔痛半分地安穩坐著。
對於半瘋半癲的真心話他以為是藝術家的怪僻從不當真,一有機會便拖她到太陽底下做日光浴,希望她蒼白的臉色能紅潤些。
不知是曬多了陽光還是食補的療效,她的氣色真的比以前好很多,心臟緊縮的情形舒緩了不少。
笑得很淡地抱著畫冊,秋天不想對他明說她時間不多了。「人若照樣板一個一個打出來豈不是很無趣,我的心臟很爛你別常嚇我,小心嚇出心臟病。」
紫乃龍之介突然凝神瞧著她,嚇得她真當自己露了餡讓他瞧出端倪。
「妳很美。」
「啊!」嘴巴一張,她當真楞住了,不解他為何莫名冒出這句話。
她從不認為自己很美,夾在趙翊青和魏閒閒兩位美女當中,她就像走錯窩的鴿子,不小心當天鵝是同伴,只是體積大了些。
「別讓蚊子跑進去,沒人說妳美得很靈異嗎?」他語氣惡劣的揉亂她的發。
這算是一種讚美嗎?她有被騙的感覺。「反正我早習慣像個鬼,美不美也只有鬼看得見。」
人死一抔土,十尺見方地,是人是鬼無所謂,小時候她就是太在意附近的小朋友叫她鬼妹,所以她才邊跑邊哭地弄壞身子,一年之中有九個月在病房。
皮膚白得透明是先天的,她的造血功能比一般人差,血紅素較標準值少了百分之二十,醫生說她能活過二十歲是奇跡,通常和她一樣病症的病人活不過十六。
「妳指我是鬼?」臉一沉,他不喜歡她口氣中的自暴自棄。
無視他怒氣的秋天笑著扯著他臉皮。「我是鬼你當然也是鬼,我們是鬼兄鬼妹呀!大哥。」
好僵硬的皮,他一定不常笑。
而她想笑卻無法大笑。
「不許叫我大哥,我不是妳大哥。」紫乃龍之介突然冷沉的大吼,一臉不悅的怒視她。
「好吧!你不當我大哥,那我當你小妹好了。」她故作俏皮地朝他眨眨眼。
她已經帶給太多人傷痛了,不需要多添他一人,她要走的路只允許她獨行,被留下的人總是不幸的一方,他們會掛念她。秋天的心裡發澀,越來越捨不得這個人世間。
「秋、天——」他發狠地抽走她的畫冊,作勢要丟進水槽「泡澡」。
「大……龍之介,你不要威脅小老百姓,我過得很清貧。」她很怕他掀開畫頁,然後開始跳腳。
「妳清貧?」他打量週遭的環境,再瞧瞧她無辜的小臉,他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冷的笑話。」
若是一個月前有人說紫乃龍之介會笑,恐怕有一半的日本人會暴斃,另一半人則是昏迷不醒,認為這是史上最可怕的謊言。
雖然生氣的時間佔去大部份,但此刻微微勾起的唇角絕不是冷笑,而是莫可奈何的取笑。
在意她的畫,痛恨她的姓,但是他卻步上父親的後塵愛上她的人,即使他本身並末發覺自己動心了,可是他的一舉一動已明顯表現出對她的在乎。
他已經很久不問自己在幹什麼,因為他沒法子回答這問題,一看到她病懨懨的模樣他就很想發火,忍不住動手管起閒事。
日本有一堆事正等著他裁決,他也早過了該回去的期限,可是一想起麵糊煮成鐵板面的慘狀,沉重的雙腿怎麼也邁不開。
如果人的一生中注定有幾個劫難,那麼秋天便是他生命中的那個劫。
「和你比起來我真的很窮,放著紫乃會社不管可以嗎?」他不屬於台灣,待得越久他將來會越傷心。
她不喜歡看見眼淚,希望每個她愛的人都能過得快快樂樂。
陰影籠罩眉心,紫乃龍之介眼一深的看著她。「別想趕走我,這房子我有一半居住權。」
紫乃會社沒有他也不會倒,他那精明能幹的母親會一手撐起它,反正她對權勢的重視勝過唯一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