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蘿輕輕點頭,「嗯……謝謝你送我回來……」
「剛剛要是沒吃飽,請伯母幫你下碗麵,她應該比較清楚你的飲食習慣和偏好。」離別前,他競嘮叨了起來。
「我不餓了……」好想哭,眼淚忍不住想要掉下來。他對她分明溫柔,但她卻遏止不住難過的情緒氾濫翻攪。
他是忘了畫展的事了?她不確定,卻也不敢問。她希望他是因為心情不好而不想去,並非忘了她與他的這個重要約會。
頹喪的下車,沉重的心拖累了她的步伐,踏出的每一步好困難。
豫讓漆夜般的雙眼隨著她轉動,一咬牙,車子倏然來個大回轉,揚長而去。
車裡沒有她之後變得更悶,腦海亂如糾結的棉絮,扯得他生煩。
不喜吵雜的他,猛地按下了音響,選擇一個正在播放動感舞曲的頻道,讓激勁的旋律充蕩耳膜,借此忘記迴旋耳畔不去的她的啜泣聲。
然而她的淚滴像是落在他的心海,霎時湧起漫天的浪潮,不斷地在翻騰,在狂舞……
豫讓死命的晃頭,但心頭那抹楚楚可憐的影子卻像生了根,怎麼也震不掉。
捫心自問,在她面前,他確實很容易把心底的防衛揭開一絲空隙,暴露出真實的心情;外人眼中無害的他,屢次對她展露了凶蠻的一面,誰會相信他竟讓一名柔弱的女子逼得失去了自制。
這樣的發現,令人無法忍受,甚至連自己也不敢面對,更別說讓人將最赤裸的他看個清楚!
他好不容易才構築起現今安寧而有秩序的生活,絕對不容別人來破壞!
白蒔蘿,當然會是他的妻子,但也只是一顆棋子。他著實不必為了她的喜怒,浪費時間瞎操心。
深吸口氣,如此告訴自己之後,呼息似乎也順暢多了。果然,是他一時庸人自擾想多了。
黃昏慢慢籠罩了整座城市,萬物都為霞紅所遮蔽,豫讓按下車窗迎著風,緩緩釋放混沌的心。
融人擁擠的車潮,他張臂迎接黑夜的來臨,因為,只有詭異陰涼的黝黑夜色適合灰暗的他。
*** *** ***
蒔蘿站在風中等候,北台灣的傍晚微有寒意,天色灰濛濛的,染滿下雨的前兆。
約了五點半,快六點了豫讓還沒下來,她在心中忖度,他一定遠忙著公事吧?
連日來,他每天下班後必與她約會,說是約會或許太牽強,他們除了吃吃飯就是一起看看電影,令人挫敗的是,即使每天都有機會見面,她依然覺得兩人的關係仍在原地打轉,絲毫沒有進展。
經過那天的不愉快後,隔日再見到他,他彷彿將之忘得一乾二淨,絕口不再提起,態度變回她熟悉的禮貌但卻疏離。
突然,身後公園傳來一陣急促紛亂的吵雜跑步聲,蒔蘿這才感覺到天空不如何時開始灑下斗大的雨滴,落在細嫩的臉頰上,有點兒疼痛。
仰頭望著矗立對街的辦公大樓,她內心泛著猶豫。
豫讓還在裡頭,每天她都在這兒等他,如果她跑去躲雨了,他會不會找不著她?
想了想,她決定守在原地。這場雨,該不會下得太大吧?她安慰自己不須害怕。
突然,一隻手冷不防地拍在她肩上,是豫讓。
「等很久了?怎麼不上去找我?」他聽見自己矯情的聲音。
他在辦公室裡聽音樂耗時間,公事早處理完了,剩下的不急之務明天再批也無妨;他是有意讓她在樓下枯等,從他的窗口往下望,她每次都依時前來,站在公園外的人行道上安靜地等他。
她真的很有耐心,不曾流露不耐煩神色,而他有時真是公務纏身,但大半都在辦公室裡拖延時間。
沒錯,他在等她忍受不了而主動切斷兩人絲絲縷縷的無形牽繫,只要表面維持婚姻假象即可。
蒔蘿不自覺地露出小女人的嬌態,「你在忙嘛。」她什麼都不懂,只怕成為他的負擔。
「下雨了,你沒感覺嗎?」
「我知道……」他好高,她的視線只能看見他那厚實的胸膛,那是幸福的屏障吧?
「既然知道為何不找個遮蔽處?」豫讓的口氣陡然摻入了不悅的責備,她那分不清輕重緩急的個性令他有些反感。
「我怕你找不到我……」察覺他的不開心,蒔蘿急著解釋。
「所以你不怕感冒?」
「你一下子就來了,只淋一會兒的雨應該投關係……」她只管他好不好,也只能想他好不好,她的心裡裝的全是他,至於自己,很多時候都被忽略了。
「你還搞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嗎?」嚴厲地瞪視著她,為她這個要不得的想法。
如果,他在公司逗留久一點,那她是否真要在雨中多站這些時間?她為何非要如此信任他?她怎知道他不會遲到太久?
事實上,他一樣不瞭解她的病情,只知道她的身體不好,既然體質差,抵抗力當然不如一般人,他可不想冤枉地成為白家人撻伐的對象。
反正事情只要扯上白蒔蘿,那家子不問青紅皂白的舉止都是正常的。
「對不起……」他的指責教蒔蘿縮回自卑的保護傘下,囁嚅地道歉,纖細的身子因為刮來的一陣風而瑟縮了下。
「冷著了?」他沉斂的臉色更加冷肅了。
「不冷……」她垂首搖頭,卻止不住牙齒抗議的打顫。
「我不曉得你居然也會說謊。」豫讓瞅著她,輕易拆穿她的謊言。
上回她對母親說謊,他佯裝不知情,這會兒對象竟換成了他!他可非疼惜她的母親大人,對她的話未曾置疑。
「豫大哥……」蒔蘿困窘地紅了臉,祈求道:「不要就這麼送我回家,好不好?我真的沒事……」她不想再錯過一次培養感情的機會,「我想和你一起吃飯……」
沒有說話,豫讓一逕瞧著她,「先去我家把身子擦乾再說。」當下,面對那雙誠摯的眸子,他無法狠下心來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