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他們自地藏回京的這一路上,樂天始終伴在孔雀的身邊寸步不離,也不曾停止過作法。
他瞇著眼問:「她還是不肯讓孔雀入土為安?」
「不肯。」
諸事紛亂,噩耗一波接一波,已是心煩不已的破浪,聽了更是火上心頭燒。
他一拳重擊在宮柱上,「人都死了,她究竟還想怎樣?那女人以為她是誰?神嗎?她以為她有本事教孔雀起死回生不成?」禮部那邊都已經擇出下葬的日子了,日月二相也向他允諾,到時會替孔雀辦場盛大風光的葬禮,不辱孔雀這西域將軍之名,偏偏只有那個也不知在想什麼的樂天不肯放孔雀走。
石中玉不客氣地瞥他一眼,「你就起死回生過一回。」
「那是因為應天以身咒代我而死,那女人可沒有代孔雀這麼做!」破浪更是撩大了嗓,像是刻意要讓躲在宮裡的樂天聽見。
「別管她了,她高興就好。」滿腹心事的石中玉,很明白在於事無補的情況下,樂天為何會這麼做,因他也和樂天一樣,想在自責的背後圖個能夠原諒自己的心安,更想能籍此改變那令人不願承認的悲痛。
抬首看著這座原本就已是雪白的離火宮,在添上了那些迎風飄蕩的白色輓聯後,在他眼中,這兒更像個遭寒冰冰封的淒清宮殿了,在這安靜的宮殿內,少了那些曾在此高聲談笑,或是來來往往的足音後,這兒靜得就連呼吸聲都可聽得清清楚楚,以往這座離火宮不是這樣的,可就在夜色先行離開了這後,總是跟著夜色走的孔雀,也隨著她離開了他們。
雖然不願承認,但坐在這兒看著清冷的四下時,他很懷念曾在這打打鬧鬧的同僚們,夜色臉上那像永不融化的冰山表情也好,行事作風總是招招搖搖又愛眨著桃花眼的孔雀也好,他都懷念,他甚至想念夜色總是能讓破浪氣跳跳的兩柄彎刀,還有曾使用這柄百鋼刀親自斬斷情絲的孔雀。
若是一切能夠重頭來過的話……
在今日前,帝國的四域將軍,就像一則帝國的神話,在他們四人的連手下,他們四人就像四座三道無法越雷池一步的堡壘,固守著陛下的江山,並使之牢不可破,可就在夜色與孔雀相繼離開這座離火宮之後,他心慌地發現,這則帝國美麗且堅固的神話,似乎已經破滅了,取而代之的,將會是三道的日漸坐大,與帝國的岌岌可危。
「喂。」深吸了口氣後,強行命令自己得振作起來的石中玉,坐直了身子看向心浮氣燥的破浪。
「幹嘛?」在殿中踱來踱去的破浪,踱至他的面前停下。
「那個被他們喚作女媧的男人,說了句讓我一頭霧水的話。」現下仔細想來,那個逼他退兵的女媧,留給了他個像是一線希望的東西。
「什麼話?」
他一手撐著面頰,「他說,他只是其中之一。」
「什麼其中之一?」破浪有聽沒有懂。
「女媧。」石中玉朝他伸出三指,「他說女媧有三人,而其他兩人也和他一樣,都不會與帝國為敵。」
「什麼叫不會與帝國為敵?」女媧不是創造地藏的神祇嗎?難道女媧不想幫著神子攻打帝國?
「原本我也不太懂,不過我後來想想,這三個女媧,或許壓根就不想助地藏。」他愈說愈覺得篤定,「說不定,眼下的地藏正與我們帝國一般,都為了女媧而鬧得一團亂。」那日在他出手之前,女媧並沒有幫馬秋堂對付孔雀,甚至就是在他出手後,出面攔下他的也不是女媧,從頭到尾,女媧就只是袖手旁觀而已。
聽了他的說法後,原本心情低落到極點的破浪,訝異地張大了眼,開始思考著女媧所向他透露的訊息,究竟代表著什麼意思,他不經意一瞥,在石中玉的身旁發現了個金色的令牌。
「那是什麼?」
「讓我更不懂的東西。」石中玉以一指勾起令牌上的穗帶,在指尖轉了個兩圈後將它扔給他。
一手接住令牌的破浪,先皺眉地瞪著上頭鑄有帝國皇帝徽紋的牌面,在確定了這是先祖所賜給六器以上武將的帝令後,他再轉過令牌的背面,隨即錯愕的一頓,忍不住將它拿近了好瞧清上頭鑄的官名。
他訝然地問:「百勝將軍?你打哪得來這玩意的?」
「他本人給的。」石中玉淡淡地看著破浪與當初的他不相上下的震驚表情。「逼得我不得不退兵的,就是他。」改天他定要叫夜色去砍一砍那個敵我不分的男人。
「他不可能還活著。」那個在兩界之戰中一戰成名,卻在戰後消失無蹤,還讓當年的皇帝找了好些年的百勝將軍?無論破浪再怎麼算,那傢伙都已是百年前的人,他可能還會留在世上?
親眼目擊過的石中玉將兩掌一攤,「那我就是活見鬼了。」說真的,那個一頭白髮的男人,看起來還真少了點人氣滿像鬼的。
「這個百勝將軍有意助地藏嗎?」登時心中興起一絲不安的破浪,很怕若是當年助帝國打敗三道的百勝將軍,若是選在這一回站在神子那一邊,那無異是為此刻的帝國再雪上扣霜。
「看樣子不像。」石中玉嘖嘖有聲地搖首,「但我也不覺得他有意思再助帝國一回。」想不通,既不是敵人又不是朋友,難道那個百勝將軍也和女媧一樣……都只是個局外人?
滿腦子迷思的破浪,看著手上消失了百年後,又再次重回帝國的令牌,不禁回想起,繼百勝將軍後,帝國裡曾有另兩個人也得過這類似的令牌,一是曾任第一武將與六器之首的黃琮,另一人則是……
「咱們必須找到夜色。」一片寂然中,石中玉突地自口中蹦出這個令破浪心房震顫了一下的人名。
像是心事突然被看穿般,破浪掩飾性地撇過臉。
「找她做什麼?」
石中玉拍拍衣裳站起,「我得拋棄天宮代孔雀去守著地藏,在我分身無暇的情況下,頭頭必須返回中土保衛四域。」待在宮中想了這麼多天後,縱使再傷心、眼下的情況再不樂觀,他都必須重新振作,以替日後的帝國與陛下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