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堂權也低頭不語。
這是他的錯,都是他的貪念造成的,失去故友,得了名利又如何?
他的心始終自責萬分,無法平靜。
「你有子嗣?有手足?有親友?有妻妾嗎?」她不懂,一個人怎會利慾熏心到此,連好友都害。
柳紅袖連問四個問題,劉堂權一一搖頭。他的妻妾很早便亡,子息一個一個死去,手足與親友也慢慢遠離他,如今他是孤身一人住在富麗堂皇的莊院裡。
「你只有一個人?」
「報應。」他簡短兩字回答。
「後悔了嗎?」她的情緒漸漸平穩,淚水也收了。
「沒有一天不後悔。」跪久了,他面露疲態。
柳紅袖深吸口氣,上前,蹲下扶起他。「你的臉色很蒼白,怎麼了?」
「我快要死了。」
她怔了怔,半晌後,方才啟口,「我原諒你!因為你已經承受過上天的譴責了,再說,我也沒權定你的生死,好自為之吧!」
劉堂權老淚縱橫,隔了好久才說:「……謝謝你。」他清楚這是柳紅袖能退讓的底線,他知足了。
再一次道謝,劉堂權拄著枴杖一步一步離開。
柳紅袖背過身,再也遏阻不了自己內心的痛苦,嚎啕大哭起來,已回來許久的祝火上前抱住她。
「祝火……」
「我會陪你。」
他清楚自己的小妻子已經度過最漫長的黑夜了。如今,黎明將至,但,他仍深感不安。
五天後,劉堂權去世。
出殯那天,他的親友全部回來送他最後一程,據當時不小心有看見他儀容的人相報,劉老爺是面帶笑容的。
而劉堂權全數遺產統統捐了出去,不留半分,於是在死後博了個善心美名。
第十章
隔了好些天,柳紅袖才笑逐顏開,繼續作畫、販售,過著以前的日子。
這次,她改回本姓,以真名示人,「春秋」已是過往雲煙了,如今她是柳紅袖。
儘管畫者改名,熟人還是認得出,照舊買畫、賞畫,隨著畫師在市集露臉,經過街坊相告後,文人雅士紛紛前來討畫、問畫和比畫。
看得祝火妒火難消。
「有必要笑臉迎人嗎?」他看了眼紅。
「顧客至上。」相公不笑,只有妻子出馬,嗯,又賣出一幅畫。
她的畫炙手可熱,不是客選畫,而是她挑人,愛畫之人,她捨得賣,愛名之人,她連半張也不割讓。不過她也想過了,就到這月底,她便不再賣自己的畫,而改畫客人的指定稿。
「等等,妳要上哪?」望著妻子抱著一卷畫軸踏出腳步,祝火喊住她。
「給趙姑娘送畫。」她有正當理由。
「就算如此也不准去。忘了卮奉的提醒嗎?」
「可是,我答應趙姑娘了。」
「一塊去,一道回來。」祝火強硬地堅持。
柳紅袖聳聳肩。「那走吧。」
送完趙姑娘的畫,兩人正準備打道回府時,祝火卻停下腳步回頭。
「怎麼回事?」
又是殘月!
祝火咬牙,原以為已天下太平,誰知那傢伙竟又回頭來找自己,他會來找他的理由只有一個,難不成他找不到人也是他的錯?
怒氣沸騰,怕是來相殺了。
但他也非弱者,正好,這次分個勝負。
「袖兒,你先回去,我另外有事,先煮好飯等我。」
柳紅袖抓住他的手,首次霸道。「你不准我離開,我也不准你離開。」
「我與他勢必要有一個倒下才能了結,袖兒,聽話,乖乖回去等我,我很快就回家了。」目光遠眺,他鎖住目標,身形一躍,消逝在空氣裡。
柳紅袖的手心只留餘溫,她忿忿不平地回家,準備什麼也不煮。
祝火總是如此強勢地決定兩人之間的一切,一點也不考慮她的感受,真過分。
「小姑娘!」沒多久,身後傳來清澈的呼喚。
柳紅袖應聲回頭,乍見一名清秀俊雅的公子,一身白衣襯出他的優雅氣質,俊美的五官更勝祝火數分。
「公子認識我?」
「我是殘月。」
「相公的恩人,你好!我相公剛剛離開了。」
殘月含笑,但笑裡沒有溫度。「我是來見你的,還在想是哪位天仙女子才綁得住祝火狂躁的心,果然是個溫柔美麗的小姑娘。」
「我已嫁人,請以夫人相稱。」
「喊小嫂子可嗎?」
「嗯。」柳紅袖頷首。
「這段路人煙稀少,不如由在下陪小嫂子走一段?」
不知何故,對第一次見面的殘月,即使心知對方是恩人,她對他仍然沒好感,甚至還有一股怪異的感覺。
「不了,」她婉拒,雖氣祝火,也別拿自己的事開玩笑。「我自己一個人即可,殘月公子還是早點回去。」
「小嫂子,防我是嗎?」
「不,沒這意思,只是不想耽擱公子的時間。」
殘月冷笑幾聲。「我的時間多的是,來這裡,不過是打發打發而已。」
「若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請等我家相公回來。」
「我說了,是來找你,小嫂子。你對你的枕邊人真的瞭解有多少呢?」
柳紅袖神情一斂。「我們夫妻間的事不勞費心。」走了一個琅琊,又來一個殘月,這些傢伙是太閒了嗎?
「他有個秘密,一定沒跟你說過的,因為一旦說了,你們就不可能在一塊了……」
柳紅袖不願再聽殘月說話,逕自轉身便走,殘月一個晃影,阻擋在她面前。
「小嫂子,這裡有面『鑒古鏡』,就當作我送你們新婚的賀禮,你想知道什麼秘密往鏡裡看,就會明白了。」
柳紅袖欲退回,感覺得出殘月不是出自真心,她不想接受來歷不明的東西。
殘月冷眸一抬。「小嫂子,別不識抬舉了,收下吧。」他硬是要她的手握住鏡子的把。「日落了,就讓我送小嫂子一程吧!」
殘月袖子一舉,四周環境丕變,轉眼間,柳紅袖已回到屋內,手上還握著鑒古鏡。
柳紅袖沒注意到自己回到家裡,她只在乎祝火對她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他們不過認識四年,他又對她極好,會有什麼秘密值得殘月來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