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茵茵垮下青色臉孔。
「還不快去?」
「妳還楞在這兒做什麼?叫妳去妳就去,到底懂不懂規矩呀!」蓮媽氣極,扯著茵茵的胳膊硬將她推到門邊。
「要是大莊主責怪下來……」
「什麼?」聽到「大莊主」三字,馬雲盼的表情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莊主也會到嗎?」
「是啊,都已經在大廳等著了。」
下意識地撥撥劉海、整整鬢髮,馬雲盼裝模作樣地咳了聲,從方凳上起身,轉而坐落到鏡台前。
「好吧,看在莊主的面子上,我出去會客就是。」
唉,女人果然是善變的!茵茵鬆口氣,雖不解她何以突然改變主意不再刁難自己,但還是慶幸不必跑這一趟。
「奶娘呀。」馬雲盼聲音甜膩地喊。「快來替人家梳個漂亮的髮髻,要耽擱了時間可不好。」
「是是是,奶娘立刻替妳梳個漂亮的髻,一定讓妳漂漂亮亮的。」蓮媽堆起滿臉的笑,接過玉梳為她順直頭髮。
明明都已經習慣了,可一瞧見自己親娘與馬雲盼那熱絡親暱的模樣,茵茵還是心痛難當,黯然地推門出去外頭守著。
抓著兩條辮子,茵茵已經不記得娘曾經為她梳頭過。她只記得,自己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自己洗頭髮、梳頭髮、綁頭髮、剪頭髮,而馬雲盼,她甚至連梳子都拿不好。
一樣是人,出生的背景卻注定了一世的富貴與貧賤。
茵茵落寞地蹲下身子,瞪著庭子裡被秋風刮起的楓葉繞著圈兒起落。
如果她是那楓葉,她要逃離那圈圈,逃到一個平等的世界,每個人平起平坐,沒有人高高在上,也沒有人是奴才。
可,她知道世上沒有這樣的地方,至少,她到不了這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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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虹廳」北臨蓮荷潭,潭水清澈,面積廣闊。
以南則為小池假山,植滿廣玉蘭、六月雪、夾竹桃,扶疏接葉,雲牆下古榆依石,幽竹相傍,山旁花廊曲折。
鋪陳華麗典雅的大廳裡,費雋淳穿著一襲鐵灰色緞面的圓領袍衫,英氣逼人地坐在一張黃花梨交椅上,側邊則依序坐著一男一女,也就是今日登門造訪的「貴客」。
這男的看上去約四十有五,面頰色澤像嗜酒之徒泛著紅光,長眉斜飛、鳳目深瞳,身著墨綠色長衫,身材魁梧健壯,說起話來聲似鐵帛,一旦仰頭朗笑,那洪亮聲響,彷彿要掀了屋頂、拆了房子似。
反觀那名女子則是出奇地寡言靜謐,衣衫皓白如雪,艷若桃李,卻冷若冰霜,如雲似錦的長髮披攏在右肩,用一條白色緞帶簡單束起,身上沒有贅余佩飾,嬌容也未施脂粉,臉色顯得蒼白,卻有種說不出的出塵。
「這樣說來,翰淳臉上的鬼胎有救了?」揚起兩道劍眉,費雋淳不自覺地流露出欣喜之色。
「沒錯,不過這水芙蓉性情古怪,又擅長易容術,登門求醫者莫不是碰了一鼻子灰。有人說她是名佝僂拄杖的老太婆,也有人說她是二八年華的絕色少女,更有人說她其實是個男兒身,總而言之,沒人曉得她究竟長什麼樣。」說到這,男人不禁得意地笑了起來。「雖然我也弄不清她的真面目,但她欠了我一個人情,只要我帶著信物要她依言救治,不怕她拒絕。」
「鐵大哥的意思是……」
「哈,我的意思還不夠明白麼?」被稱為鐵大哥的男子爽快豪語。「我陪著翰淳弟親自走一趟,三個月後,保證還他一張俊臉兒。」
「這……」費雋淳語調一凝,神情肅然。「二弟才剛新婚不久,若要他這時出遠門,恐怕……」
「不,我去!」
一個毅然絕然的聲音自廳外傳入,費翰淳跨進門檻,禮遇地朝著那位鐵大哥深深一揖。
「好久不見了,鐵大哥。」
「哪裡會好久?不也才兩年?」鐵冀雲再度朗笑,震得四周花瓶玉盆都啪啦搖晃,看得出他內力驚人。
「這位姑娘是……」費翰淳注意到那名陌生女子。
「喔,她是我收的徒弟。」
「徒弟?」費翰淳吃驚極了,卻見那女子神色冷淡,未有變化。
「別理她,咱們聊咱們的正經事要緊。」鐵冀雲似不介意冷落徒弟,讓她從頭到尾坐著不發一言,當她不存在似的。
又待開口,廳外又有人來到,是姍姍來遲的馬雲盼,身後跟著奶娘蓮媽與丫鬟茵茵。
一身珠圍翠繞、臉上塗脂抹粉的馬雲盼裊裊款款進到廳裡,媚態可人地微微一揖,半帶矯情地嬌嗔著:
「真對不住,奴家來得遲了,若有怠慢之處,還請諸位原諒。」語出同時瞟了眼費雋淳,載溢風情無限。
鐵冀雲滿臉詫異,理該猜出這女子是誰,但他難以置信的是,費二弟竟娶了這等庸脂俗粉,外表俗艷虛華不說,光這惺惺作態的談吐就令人倒胃。
「讓我為鐵大哥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二弟媳。」費雋淳同樣在皺眉,只不過他隱忍了下來,不像鐵冀雲大剌剌地瞪著馬雲盼,直接皺起兩道粗黑濃眉,叫馬雲盼也不悅地跟著蹙眉頭。
鐵冀雲困惑地望了望費翰淳,疑問寫滿兩隻圓大牛眼。
「這位則是鐵冀雲鐵大哥,另一位是他的徒弟。」費雋淳不著痕跡地繼續為兩人介紹著。
「鐵大哥你好。」雖然心裡下高興,馬雲盼還是擠出笑容問安。
「好,當然好。」鐵冀雲粗著嗓門答,聲音大得頗為刺耳,毫不掩飾心裡的反感與反彈。
「翰淳,你和弟媳相偕而坐吧。」費雋淳朝他說著。
為了維持表面上的「恩愛」,費翰淳勉強地牽住她的手,知道她嫌惡自己碰她,因而在坐下後快速放開。
「鐵大哥,你說找著了水芙蓉的住處,就有希望治好我臉上鬼胎了,是麼?」費翰淳不慌不忙地問著。
鐵冀雲神色一正。「沒錯,你真要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