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駿知道她還在為那一天的事生氣。
那天之後,她一直不跟自己說話,工作的事情也都是透過郁鈴在傳達。雖然她表現得很孩子氣,卻也更突顯出重視自己的意味,這讓他覺得高興,卻也更加為難。
「阿駿,你是屬於我們這一群的,普通人的日子你永遠也無法適應,那是你我的另一個世界,別再迷途了,回來吧!不要把危險帶給自己和那個女人。」
伊蓮娜曾經這麼說過。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適應了平民的生活,不再沉醉於槍林彈雨的刺激中,他嚮往大自然的平靜。
從小到大,他們六人就是過著非人的訓練,學習冷血的殺戮技能。不知什麼叫平凡、什麼叫快樂,唯一想的就是如何殺掉眼前的敵人,存活下來。
多少次他在腥風血雨裡戰鬥,在混濁不清的血泥中打滾,身上沾染的血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耳邊傳來的號叫聲,是出於自己的喉嚨,還是對手瀕臨死亡時的淒厲慘叫。
人類的理智往往在那時脫離自己,野獸的虐殺特性在身體裡復甦,這樣的自己令他恐懼,深怕有一天他會失去人性。
唯一可以互相依賴生存的只有六人,因為生命共同體的關係,只要一人被擄,其他人的身份就會跟著曝光,所以他們彼此信賴,互相掩護。
可是此刻面對他們的招喚,他竟然有種遲疑和想逃避的感覺,一股想重新做人的意念深植在他的腦海。
「如果你想去會情人的話,儘管去,用不著蹲在這裡發呆。」已經洗好鐵鍋的舒珊站起來,忿忿的瞪他一眼,轉身離去。
「我沒有情人。」他低沉的說。
看著她執拗離去的背影,他似乎預感自己無法馬上回應同伴的原因。
理由之一是,他不願離開她,更無法親手殺了她。
聽到他跟過來的聲音,舒珊在接近廚房門口時轉身面對他。「那個叫伊蓮娜的女人跟那你麼親熱,不叫情人叫什麼?難道只是普通朋友。」
「是夥伴。」他再一次說道。「一種生死與共的夥伴。」
「生跟死都要在一起了,還不叫情人!」她氣得直跺腳,就算他真的愛那個女人到這個程度,也不一定要在她面前說出來呀!
這樣很傷人的,知不知道?大笨瓜!
她幾乎是哽咽的把抹布丟到他臉上,轉身跑向樓梯。
拿著從臉上滑下來的抹布,家駿實在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麼話,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舒珊,你怎麼了?」正在二樓補充免洗筷的郁鈴,一看見她衝向房間,立即關心的跟過去。「又是阿駿惹你生氣?」
「除了他還會有誰。」舒珊一邊紅著眼眶,一邊點頭。「他真的喜歡那個叫伊蓮娜的女人。」
郁鈴歎了口氣,和好友一起在床上坐下來。從來沒有看過舒珊如此難過的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人才好。
一直以來,都只有舒珊安慰自己的份,堅強的舒珊從來不用她安慰的。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長得很……丑?」她一向以內涵重於外在的想法告訴自己,但今天聽了阿駿的話之後,她開始沒有信心了。
郁鈴噗哧一笑,一手環著她的肩膀,將她拉了過來。「你不是說過嗎?再漂亮的外貌搭配不聰明的腦袋都是沒有用的,那你現在還擔心什麼?」
「唉,說得簡單。」一想到伊蓮娜的聰明、漂亮,她就沮喪。「你說我聰明嗎?」
「聰明,當然聰明了,你不聰明的話,哪我豈不成了笨蛋。」她自嘲的笑道。
舒珊被這話逗得一解愁眉,「你說阿駿真的會走嗎?」
郁鈴肯定的搖頭,「不會,如果他真的想跟那群人走,早在那一天就離開了, 何必等到現在。」
「也許還有別的原因。」
他當初來台灣的目的,不就是要殺她嗎?現在她還好好的活著,他當然不會離開了。她悲哀的想。
郁鈴提振精神的抱她一下,「往好處想,也許是因為阿駿喜歡你呀。你看不出來他這幾天眼睛都跟著你轉嗎?你擔心,我看他比你還煩惱呢。」
「別安慰我了,他是在煩惱如何殺我吧?」
「當然不是。」郁鈴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安慰人是你的專利,我可不會,我說的是真話,他喜歡你。」
「算了。」
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沒親口說出來,一切均只是兩人的猜測罷了。真正能做決定的是阿駿本人,如果他要走,誰也攔不住他,兩人的感情對他來說,也許只是獵殺獵物前調劑的一個遊戲。
唉,早知道會這樣,當初讓他一槍解決倒好,也不用像現在,心傷情也傷,後悔也來不及了。
腦筋剛這麼想著,樓下就傳來一陣喇叭聲,接著就是那個討厭的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阿駿,你還在忙呀!你那兩個女老闆還真是刻薄員工,一點休息機會都不給你。」瞥見那個愛吃醋、護心強的女人就躲在樓梯口偷看,伊蓮娜便故意接近家駿。
「那個女人又來找阿駿。」郁鈴厭惡的替好友打抱不平。「你如果不想下去見她,我替你趕走算了。」她站起來想下樓攆人。
「等一下。」舒珊叫住她,「我不想逃避,我自己下去見她。」
拾步走下階梯,才剛到一半,就見那個女人又黏在家駿身邊。
「阿駿過來。」她胸中有氣。
家駿轉身走了過去。「什麼事?」
「去把廚房後面的鍋具洗一洗。」她惡聲惡氣的說。
看著家駿不置一詞的鑽入廚房,伊蓮娜好笑的撇撇嘴,故作嬌氣地道:「你這個老闆娘還真會支使人,怎麼你們台灣沒有勞工保護法嗎?」
她身子一扭就想跟著進去。
舒珊迅速的跑下來,住前一攔,將廚房門口給擋住。
「對不起,廚房禁地,非本店員工不得進入。」
喲,抬出老闆娘身份來嚇人了!
伊蓮娜秀氣的掩嘴偷笑。「好吧!裡面油膩膩的,我也不想把衣服弄髒。」她優雅的轉身走向外,在風涼處找個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