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那那那──」
見竇金寶邊說邊退,把他當瘟神似地趕,年永春心裡苦苦澀澀,好不是滋味,拚命地想著,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祥蘭倒不以為意地笑了出來,有意無意地道──
「沒關係啊,看不見,我可以用感覺的,聞聞花香和土壤氣味,摸摸小草、摸摸大樹,還可以聽小鳥兒唱歌,永春,你陪著我吧,好不好?」
「好好,當然好!」竇金寶點頭如搗蒜,原要搶出門的身軀忽地急奔回來,硬將年永春推到床榻邊。「師傅,你要好好照看祥蘭兒,別理小寶了,小寶自個兒找人玩去,有很多人陪我玩的,用不著師傅。」
「小寶!」
無視年永春泛青的面容,竇金寶旋身就往外竄出,眨眼間已不見蹤影。
「這孩子怎麼回事?」邊喃著,他手掌摀住胸口,竟覺氣悶。
他千百個相信,年家大宅裡有很多人願意陪她玩,她性子這般豪氣爽快,不費吹灰之力就和人混成江湖好兄弟了,今早甚至還遠遠瞧見,沉默寡言的永瀾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永瀾能放開心懷自然可喜,但他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見那張蘋果臉衝著別的男人笑,還興高采烈地比手畫腳,他心裡就沒來由的發悶,試將煩悶氣息倒進丹田再緩緩釋出,仍是無法盡除。
此時,鳳祥蘭輕吁出一口氣,緩緩調過頭來──
「是姑娘家,可不是孩子了。」柔軟言語,那眸光精準無比地對住他的雙目,竟與尋常人無異。「難道你還一直拿她當孩子看待嗎?」
年永春唇微抿,似乎想開口,又不知該說什麼。
鳳祥蘭眨了眨眼,幽幽笑開:「昨兒個和小寶聊過,她今年恰恰十八,我只長她三歲,敢問永春師傅,也拿我當孩子看嗎?」
「小寶是小寶,你不能同她混為一談。」這姑娘最最欠缺的,就是坦然率真的美德。怎麼瞧,哼,都是他的小寶可愛。
忽地,他眉眼俱柔,嘴角不由得牽動了。
他的小寶?
他的小寶……呵呵,用得挺順,聽起來也挺順。
「是呀,她是你的心肝寶嘛。怕她疼了、怕她哭了,自然強過我這個未婚妻子。」掩嘴淡笑,她由枕頭下抽出一冊書,翻到上回作記號的地方。
「萬萬別對小寶透露那些事。」他語氣略急,一張俊顏凌厲起來。
「為什麼不能對她說?」
「小寶性子單純坦率,若說不清楚,極容易教她誤會的,我不要她胡思亂想。」
「喔──」她秀氣的嘴角輕輕上揚。「你會對她道明一切嗎?」
凝視著竇金寶消失的方向,年永春斟酌著,才緩聲道──
「等你和永勁兩人的事情有了定案,若有需要,我會慢慢告訴她。」
最好是沒那個必要。天知道她的小腦袋瓜裡,會蹦出什麼想法,他希望一切如以往。等所有惱人的事底定,他想回九江,想繼續當他的永春師傅,看著春花飛舞的暖陽下,一群孩童有模有樣地隨著那個蘋果臉的姑娘練拳習武。
聽到年永勁的名字,鳳樣蘭安詳的臉容微微緊繃,深吸了口氣,美眸由書冊中抬起,神情已然穩下。
「什麼時候叫做有需要?你又為何要慢慢告訴小寶?她是你學生,你是她師傅,若是單單純純的交集,需要將年鳳兩家的事說與她知嗎?」
「你不懂,小寶她──」陡地止住,他也不確定自己要說些什麼,而心已揚起波瀾。只知道小寶她──她對自己而言,很重要很重要,這十年在外,她是十載歲月的光芒。
他性溫而靜,她則是熱烈豪氣,一下子將人吸引了去,教他自然地想去懂得她的沮喪,想去撫解她的憂鬱,想去分享她的開懷心緒。
師傅,你待全寶兒真好,永遠都那麼好,我心裡真喜歡你。
你想不想知道小寶許的第三個願望?
我告訴老天爺,要祂保佑師傅平平安安,一生喜樂,讓小寶能天天瞧見他,和他說幾句話。師傅……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斂眉思憶,他心裡暖暖一笑,唇角已然飛揚,卻聽見鳳祥蘭輕聲言語──
「你說我不懂,我是不太懂呵,要不還問你做什麼?只是,你想等到『有需要』時,才打算對小寶言明,我瞧已經來不及啦。」
年永春驀然瞪住她,眉間的柔軟瞬地凝固。
「什麼意思?」
「再簡單不過的意思,小寶已經知道一大半了。嘿,你別瞪人,又不是我說出去的。呵呵呵,年永春,我很久沒看見你擺臉發脾氣羅……」
「別忘你眼睛瞎了!」他突地變得好凶。
「噢,對喔。」她吐吐小舌,眸光四下瞟了瞟。「千萬別被誰聽見咱們的對話,要不,豈非露出馬腳?」
「小寶為什麼知道?」他壓抑住心中焦急。
「嗯……這個就有點說來話長了,呃──」
男人常年溫和好看的雙目陡地細瞇,迸出危險光芒,他單袖微鼓,朝床榻逼近一步,似欲給她一掌,以洩心頭火。
鳳祥蘭趕緊搖頭,苦笑道:「別火別火,內家練氣,氣就得講究心平氣和,你這樣反其道而行,可不太高明。我怕你了,長話短說便是啦。」
略頓了頓,她再次啟口:「昨日我意識轉醒時,見床榻邊有個圓臉姑娘直盯著我瞧,心裡好奇,我就故意嚶嚀幾聲,把臉轉向裡邊繼續裝睡了。我還在想,她不知要瞧我多久,便聽到老太爺的聲音啦……」
「老太爺?!」衝口喊出,他俊顏泛青,已有不祥預感。
鳳祥蘭巧肩輕聳。「沒錯,就是老太爺。嗯……也還好啦,就只說了年鳳兩家二十年前的事,說我爹娘是『年家太極』的大恩人,說我為何待在這兒的原因,說我心有所屬,愛的不是你。」
老天……
年永春頭一陣痛,不知那位唯恐天下不亂的白髯老爺子?究竟對小寶說了些什麼?
在這兒有大多糾葛,似真似假,亦真亦假,看到、聽到的,往往只是表相,而小寶心思向來單純,恐怕真要誤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