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俚語說得對,說了一個謊言,就會生出九十九個謊言。現在她的謊言已經像雪球越滾越大。
「這若是你要的過人之處,那就是它了!」
她最後放棄的把臉埋在桌面,心在淌血。
「和尚?」
「是的……」她發誓她的內心是糾結的。「矮牆的事情就是在某一個月圓之夜試出來的,不過……也沒我說的那麼誇張就是了,牆是裂了,但只裂出一條小小的縫隙。」
她想來想去,謊話還是編得保守點好,不管它是否有東窗事發的一天,但撒一個小謊總比撒一個大謊好,哪天被他發現時,他至少會少捅她兩刀。
「我……是有神力,可是……沒有很大就是了……」
看松羽這回似乎講的是實話,東英於是鬆手讓她起身。
「有就行,我只是想確定自己沒找錯人。老實說,將你擄來伊犁並非我所願,不過當一個人被告知大難臨頭,任誰都會想盡辦法保住自己的命。」
呼吸略微不穩的松羽,警覺到事情似乎不單純。
這就是他綁架她來的原因嗎?
為什麼她還是聽得一知半解?
他繼續道:「我不是怕死,但怎麼個死法,卻有輕於鴻毛、重如泰山兩種之分,我可以因為馳騁沙場,被敵軍萬箭穿心而死;可以慷慨就義,命赴黃泉,卻不能因為什麼天傷星、天使星的,死得莫名其妙,貽笑萬年。」
「天傷星、天使星?貽笑萬年?」
稍微平復了呼吸,她總算可以好好和他講話了。
「我在京城的家人派人捎來口信,預言我就快死了。我身為伊犁將軍,雙手沾滿鮮血,屠殺過太多人,天不佑我,預言指示,我近期勢必死無葬身之地!」
就為了這種荒誕不經的理由?!
「那……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問得好。」東英狀似溫柔,卻格外具有威脅性。背著手緩緩往外走,直到抵達門檻前,他才重新回頭說:「你正是我保命至寶,你口中的神力或許就是我度過此劫的唯一籌碼。」
「什麼?」松羽傻眼,一時間哭笑不得。「我?!」
姑且不管是誰告訴他的,但他居然會相信她能保他的命?這……
「所以,」他咧嘴陰笑。「你若是敢騙我,我會拖你一起陪葬。」
他並不是堅信不疑她是他的救命仙丹,只是覺得既然人到手了,暫且一信又有何妨?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嘛!
她的心驀地更往下沉。「我、我絕對不是故意──」
騙你的,而且恐怕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一連串這些個字,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東英低沉而有力的警告已然傳到。
「別說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你腦子裡在想什麼,我很清楚。」
話一完,他掉頭就走了。
他走得是玉樹臨風、尊貴俊挺,松羽卻聽得面如黑灰、心思凌亂,只能無力地跌撐在圓桌邊緣。
她腦子裡能想什麼?她現在亂得什麼都想不起來,她本來可以快快樂樂坐花轎出嫁,卻因為他那條自作孽不可活的爛命,連她都拖下水,這下子坦白也不是、不坦白也不是,她豈不死定了?
為什麼……
為什麼她的命運會如此舛錯?!
「開門!放我出去!」她衝到門前又開始嘶喊。「放我出去!我要回疏勒城,開門──」
※ ※ ※
兩天後,松羽被放出了牢籠,東英准予她在府內自由活動。
顯然,東英敢對她下這樣的命令,就有十足把握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松羽並未因此就開心了,一張臉反而持續蒙上陰霾,不僅對他無止境的生著悶氣,也連帶懊惱自己流年不利,惹上了不該惹的人。
城邸北邊有一大片廣闊的平地,那是士兵操練的場地。
看著他們手持兵刃,凝神比劃,松羽忍不住惱怒起自己為逞一時口快,闖下的大禍。
現在東英等著她救命,她卻連踩死一隻螞蟻的勇氣都沒有,她全然不曉得該讓這件事如何落幕。
呼出一口氣,猛然間,她的腳踢到了擺放兵器的木架。
她撿起劍,心想練練吧,總比在這裡唉聲歎氣好。
但她不好意思大剌剌地站在廣場前和大家練成一團,於是偷偷躲到一旁,一邊盯著別人的動作,一邊揣摩演練。
士兵們的武功底子打得深,握著長二尺九的劍器,來來回回揮舞,氣勢如虹,銳不可當。他們時而青影閃動,時而連人帶劍翻滾丈餘,躍身橫掃。
劍風凌厲,破空勁急。
松羽一下子哪能變得起這些硬拚的招術,只能虛晃個一招半式,隨便比劃比劃。
見人家跳,她就跳;見人家轉,她就轉;見人家滾地,她就站著不動──
「姑娘」有所為,有所不為,衣服會髒哪!
「右手勾轉……踢一腳……嘿咻。」
她怯生生的伸了伸腳,而事實上那本該是雄風震地的一掃腿。
這樣練了有一晌,她漸漸發現,那些招式乍看來確實流暢好看,卻一點也不適合她。至少她練起來絕對感覺不到流暢性,但如果加些巧思……
「比如在這個地方,手腕轉得慢一點,腿抬得柔一點,兩個動作間便連接得很好。」
她輕輕比了一個金雞獨立的動作,自己很滿意。
「至於這裡,與其上半身下半身動得眼花撩亂,倒不如兩腿一動不動地站著,兩手揮舞就打了,比較不累人……」
「那不是將軍帶回來的松羽姑娘嗎?你看她在那裡幹什麼?」
兩名剛下崗的士兵,遠遠地就看見松羽獨自一個人躲在毫不顯眼的樹蔭下,手舞長劍,比劃著奇怪動作。
「是不是練劍?」
「那種動作怎麼看都不像練劍,比較像跳舞。」
「那她就是在跳舞!」
兩人有了結論,吃吃笑地走了。若不是站了一整夜的崗,累都累死了,他們還真有興趣看她跳「胡舞」胡亂舞。
「你在幹麼?」
東英的聲音突然傳來,嚇得松羽喉嚨一縮,差點沒被自己的氣噎死。她震驚地轉身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