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玄赫然抬起她的淚容,深邃厲色地凝著她。「皇上很掛心你這位功臣的遺孤,你乖乖隨我回京,乖乖聽從皇上旨意出嫁,與玉暘一刀兩斷,明白嗎?」
「我……我……」她亂了,整個人都亂了。
「和你在一起有什麼好處?除了毀滅還是毀滅呀,蘭格格。」
他的話迅即打入她的心坎,力量強到她根本承受不住。「我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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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紅花蕾辭別了春,紛紛凋零枯落,日子很快進入了仲秋。
輔國公府在朝廷下令大肆翻修下,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即恢復往日風光。大批宮女、包衣僕役進駐宅內,夜已深,點起熒煌燈燭的矮案前,仍然可見婢女們趕工縫製繡袍,打點四季袍服、簪花、真珠耳墜等等個人用品的忙碌身影,因為過些天就是新嫁娘出閣遠嫁西安的日子。
皇上已下旨將阿扎蘭與西安將軍,平郡王多爾圖之孫、祥德為妻!「阿扎蘭,我的好格格,快來試試這喜袍,太寬大或太擠身馬上就得改,時間不多了。」阿扎蘭站在鏡前,神情平和地讓在輔國公府待了一輩子的蘇嬤嬤及兩名婢女為她褪去外衣,套上一身尊貴富氣的赤紅色禮服,扣上一顆顆金色衣扣。
「好美的一件衣服呀,蘇嬤嬤。」
「一輩子只穿一次,當然要最美的。」
「聽宮女們說,皇上對於宗女們的聯姻,訂有結婚十年後才准來京、探親不得超過一年的條例。我必須等到十年後才能再回來嗎?」
蘇嬤嬤挑出阿扎蘭罩在喜袍內的長髮,讓它們垂貼在背後。
「這樁締姻屬皇族之女出嫁八旗,西安距離京城是遠了些,卻不是和親聯姻,你想回來隨時就能回來,用不著報理藩院請旨,更甭等到十年後!」她笑盈盈的。
「那我就放心了。」
「祥德將軍已經在兩天前入京,蘇嬤嬤特地替你跑城門口。嘿!騎在馬背上的他呀,看起來英傑出眾、器宇非凡,比起京內那些不努力又不懂事的紈E子弟,可謂萬中首選,皇上對於你的婚事也真夠用心,老爺和夫人若地下有知,也寬慰!」
「蘇嬤嬤,我會幸福快樂的,對不對?」即使成婚的對象不是玉暘,也沒有差別,是不是?「會的,一定會的。」蘇嬤嬤聽出她的惶然與懇切,肥胖的大掌疼惜地握著她手心。「你已經吃了那麼多苦,老天怎捨得不讓你幸福快樂?記住,別再把自己逼得太緊,苦了自己!」「謝謝你,蘇嬤嬤。」
偏偏這番撫慰的話,對她而言都是椎心刺骨的痛,只是喉間的不適讓她說不出真正的心情。蘇嬤嬤點點頭。「你們全下去吧,趕不完的衣服明天再繼續做!格格,讓蘇嬤嬤替你換下喜袍,早點就寢歇息。」
阿扎蘭連忙阻止她。「不用了,我想多穿一會兒!?「格格,你這是……」
「我自有主張,你先下去吧!」
「那……好吧!」
儘管蘇嬤嬤一肚子疑問,依舊在阿扎蘭堅持下,尾隨其他婢女退出房間。凝重的靜謐在掩上房門的那一刻,無聲無息成為室內的主角。
阿扎蘭兩手輕鬆的交握在一起,凝著視線注視門扉良久,才走向另一間偏廳,開了廳門。「小娘……」
她對著被薄霧籠罩的院落輕聲喊著,恍若富察氏就活生生立在她面前,聽著她的話,聽著她的喜訊。
「你看見了嗎?這是我出嫁要穿的喜袍,你曾說過你日也盼、夜也盼,盼著有一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穿上喜袍上花轎。時候到了,我現在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等著披紅紗出嫁。」是的,小娘現在一定欣慰地笑了,一定替她感到欣悅。
「蘇嬤嬤是最親近你的,她說的話你一向相信。她說我嫁出去一定能得到幸福,西安距離京城是遠了些,但畢竟不是塞外聯姻,我要回來就能回來,不用等到十幾二十年。皇上十分厚待咱們家,該考慮進去的事全考慮進去了,算起來也是一樁天作之合。你倆地下有知,也該安息了!」
但她自己的眼眶中卻盈滿了璨璨淚光。
「是啊,對方是西安將軍,流著皇族的血,所以說……真是樁天作之合……」不哭……哭什麼呢?她努力收回心緒,刻意要表現得堅忍,但脆弱的淚水仍不受控制地渙散開,甚至滾下臉頰,她連忙伸手擦拭。
「咱們家一向人丁單薄,大概不會有太多親朋好友來道賀,不過皇室婚禮免不了風風光光,也算有面子了!小娘,這真是一樁很好的姻緣,這真的是……」
玉暘無聲步入廳內已多時,濃密而柔順的烏絲,單薄嬌瘦的身段,這魂牽夢縈的身影足足躲了他兩個月,打從她掉了魂似的與慕玄貝勒離開爾諾倫多那一刻起,她便一直避不見面。這段期間,他得知她口中的小娘是誰,聽聞這宅院大起大落的流言。
唯他質疑那些流言的真實性有多少,因那全是一股腦兒的推斷、揣測,沒人曉得究竟發生什麼事,他想找她問個明白,卻不得其門而入。
現在他進來了,卻多了個痛心的消息——她馬上就要嫁人了!怎麼,他才猶豫了半晌,轉眼間,事情竟全變了樣。
「你講起話來,已經不知所云,還想自欺欺人多久?」
一陣熟悉的語調遠遠的傳來。
阿扎蘭剎那間僵愣住,急忙回過頭去,赫地與他視線對上。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飛簷走壁的能耐你應該是最清楚不過。」他的聲音暗啞磁柔。「我們曾經有過一段快樂的時光,記得嗎?」他笑凝她。
阿扎蘭心跳漏了一拍,不知如何反應,只得趕緊怯懦地避開他的視線,避開那朝思暮想的身形。
「所以即使你努力偽裝,你依然落淚、依然六神無主。我們都曾給了彼此真心的愛,誓言共守一輩子,你壓根兒就不想喊停!」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是不懂。」他的笑容漸漸沉凝。「你突然執意將自己委身給素未謀面的男子,甚至請求皇上將你指配給京外的官吏,越遠越好,別說我摸不清頭緒,怕是連你也茫茫然。」「你知道我央求皇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