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著慧黠明亮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瞅著他,溫柔的笑了,笑得有些淒涼。「書文……我雖是個女子,但許下的誓言也會以性命去遵守。」
「繚綾……」他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我定會想盡法子救你出來。」
那是他見她的最後一面,從那天起,她就沒再在他面前出現了。
白天黑夜不斷的交替著,牢獄裡的他得不到任何的消息,他越來越絕望了,只能想像她已嫁給別人,幸福的為人妻、為人母。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天,她在朱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跪了整整一夜,在天剛翻魚肚白之際,她疲倦的要總管召集家裡全部的奴僕。
幾十位家僕站在廳堂裡,不安的彼此交換著眼神,聽見她宣佈道:「我決定要變賣朱家全部的家產,包括三塊田地、三間繡坊、兩間布莊,還有現在所住的府邸。」
語畢,她拿起一疊奴僕的賣身契。「這些是你們所簽的賣身契,現在我就燒了它們,你們已是自由之身,若是男子,有家室的就領取三十兩,女子的領取二十兩,這些錢也夠你們生活一段日子了,要做個小買賣或什麼的都可以。」
聞言,眾人嘩然,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小姐,妳要想清楚啊!這是朱家的家產,妳怎能說賣就賣?」
「小姐,我不要走,我走了誰伺候妳?」
「小姐,朱家就剩妳了,繡坊還得靠妳,現在眼看生意有起色,妳怎麼就要把繡坊給賣了……」
她強嚥下滿腔的悲愴。「我又何嘗願意?我也捨不得呀!但是,現在楊家已經破敗了,表少爺被冤枉入獄,如果不救他,他就要被流放邊疆,我怎能棄他於不顧?」
「那也沒必要把全部家產都賣了吧?」
「楊家得罪了兩江總督,定是要花大筆銀子疏通,不這麼做也不行了。」她緩緩道。
「小姐,現在是什麼世道,妳怎麼還去蹚這渾水?」對朱家忠心耿耿的老僕氣得跳腳。
她堅定而清晰的說:「如果要我撒手不管,我一輩子都會不安心,相信我爹娘若還在世,也會同意我這麼做的。」
大家心裡明白,小姐外柔內剛,自老爺去世後,小姐便挑起朱家的重擔,擔當魄力更勝男子,讓大家從老爺去世的不安中安定下來,這兩年來,朱家也更上一層樓,誰想得到,和朱家一向交好的楊家會突然遭逢巨變。
「各位,我心意已決,請原諒繚綾的固執,如果他日朱家能再重振家業,必定請各位再回來。」
眼見堅強的小姐也眼泛淚光,眾人啼哭之餘,只能開始著手一切事宜。
她將變賣家產換得的銀子全部用來請人去疏通關係,最後官府終於釋放了楊書文,並且還他清白。
當他從邊疆回來之際,也是繚綾一無所有的時候,這時,她體會到什麼叫飢寒交迫,什麼叫三餐不繼,一個千金小姐淪落到比乞丐還不如。
在這段時間裡,年邁的姥姥受不了這樣的變故,撒手西歸了,那時的她窮困潦倒,未能幫姥姥買個棺木,只有親手挖一個坑洞,埋葬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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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邊疆回來之際,我在揚州等他,但後來……」她的語氣平淡,無法想像她當時所受到的震撼有多大。「後來聽說他遇到貴人,迎娶了官家千金。」
山盟海誓瞬間成空,她對他不離不棄,但他卻薄倖寡情,而她的眼淚早已流乾了,不再為他落淚。
「那天,聽到他要成親,那時我已無家可歸,我想天地之大,竟沒有我容身之處,我……」
「妳想尋短見?」他的心驀地一緊,想到她曾為了另一個男人輕生,即使知道她現在無恙,也不能平復他的醋意。
「我已經走到盡頭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對不起姥姥,我讓祖先蒙羞……」她的目光飄飄渺渺的落到了遠方。
他握著她冰冷的手,環抱著她,試圖溫暖她。「後來呢?」
「後來……我打消了尋死的念頭。」她略過在西湖遇到他的那一段。「有一次,我偶然經過單家,知道這裡在找奴僕,於是就進來了。」
她幽幽地說完,才感到他的沉默。「子瑾,怎麼了?」
「看來,妳真的是有個未婚夫了。」他壓抑著怒氣。
原來,她竟這樣強烈執著的愛過一個男人;原來,她竟為了那男人不惜變賣家產,落得一無所有;原來,她的冷漠淡然全是因為那個男人;原來,有那麼多的原來……
「現在妳未婚夫找上門來了,妳可以跟他走了是不是?妳不用再委屈的跟著我這個瞎子了。」他冷哼一聲。
她沉默了,一股怒氣在胸中翻騰。
「是不是?!妳給我說話啊!」
「你要我走是不是?好,我馬上走。」她氣極了,如死水的一顆心早已為他揚起萬丈波瀾。
「不許走!」他怒吼一聲站起來,抱住她已然轉身欲走的身子,兩條鐵臂緊緊的箍著她。「妳憑什麼可以這麼輕易的來去?憑什麼可以這麼不在乎我的感受,是誰給妳這樣的權力?告訴妳,除非我同意,否則妳哪都不准去!」
頎長的身子緊緊的將嬌小的她圈在懷裡,她痛苦的掙扎著,不只是體力之爭,還有意志的拔河,就像她的感情,也被他收納在懷裡了。
她就要沉淪了,他的強悍、他的霸道、他的柔情、他的喜怒無常就像千絲萬縷的把她困在繭中。
「單子瑾,你到底想怎樣?」她喊著。
「我要妳!」他帶著怒氣的吼了出來。「該死的,我就是要妳,不管妳是誰,不管妳是丫頭,還是千金小姐,妳只能待在我的身邊,哪裡也不能去,我要妳只看著我一個人!」
「不──」她破碎的喊著。只要他再堅持下去,她一定會崩潰的,一直以來,她都抵抗不了他的頑固,只能拚命的掙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