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感覺真是該死的清晰。他不僅頸子發疼,胸中也鬱悶得難過。
他覺得肺中的空氣似乎都被壓空了,沉重的壓迫感令他幾乎瀕臨昏厥。
應君衡殘存的意識在濃烈嗆鼻的板子花香中逐漸游離,身子開始變得沉重,彷彿即將沉入了一個無盡的迷離空間……
在這個時候,一陣亮光忽然出現在地渙散昏亂的腦海中,被壓制的感覺完全消失。
「衡兒,快醒醒哪!」
一個溫婉柔細而透露著焦急的嗓音不斷地在他耳畔締繞,許久許久,應君衡終於慢慢地張開雙眸。
首先映人眼簾的,是一個貌美溫柔的中年貴婦,再來是一個面貌氣度甚為不凡的中年人。
這是應君衡的雙親——禎王爺及禎王妃。
「爹,娘。」
剛經過極大痛苦的應君衡掙扎著要起身請安,幀王妃連忙阻止他。
「躺著就好、躺著就好。」她將他按回床上,順手取出方巾,替他拭去額頭上的汗滴。
「剛才我和你爹不放心,特地過來瞧瞧你,見你方纔的樣子,想必同樣的事又發生了。」禎玉妃說到這裡,不禁歎了口氣,關懷地問道:「你現在可有好一些?」
「孩兒沒事。只是勞動爹娘,孩兒心中不安。」
「傻孩子,說這什麼話。」禎王妃輕斥一聲,轉頭向禎王爺說道:「王爺,妾身想,再這樣下去總不是個辦法,咱們請位道長來看看吧!」
「這……」禎王爺沉吟了一下,說這:「也只好這麼做了,看君衡這個樣子,似乎事情不簡單。」
「可不是。」禎王妃回過頭去,心疼地輕輕撫觸應君衡頸部那深刻而明顯的紫青掐痕。「原本以為只是偶爾犯上邪崇,過幾天就沒事了,沒想到現在竟然這樣沒完沒了……」
「我明天就請人到府中做幾場法事,現在讓君衡好好休息,咱們走吧!」
「嗯。」禎王妃輕應一聲,慈愛地替應君衡蓋妥被子。「衡兒,你安心休息,我們離開了。」
禎王爺夫婦離去之後,應君衡的房中又恢復原來的漆黑。
他閉上雙眼,靜靜回想方纔的情況。
空氣中依稀還飄蕩著桅子花的香氣。既熟悉又陌生的悄悄召喚他那湮滅在遙遠歲月的記憶……
究竟是誰?
* * * * * * * *
「嘖!那些茅山術士,果然只是一班招搖撞騙、徒務玄虛之輩!」
為了替愛子祛除邪崇,禎王爺和王妃不惜請來大批道士到府中作法;然而十幾天過去了,應君衡夢魘的症狀依然如故。
看到愛子夜夜受苦,日漸贏弱憔淬,一向修養甚好的禎王爺也不禁生起氣來。
「王爺,這該如何是好?」貌美高貴的祉王妃以巾拭淚,一臉愁容。
「這……我也無法可想啊……」
兩夫妻在大廳之上愁容相對,一籌莫展。
倒是坐在一旁的當事者應君衡,依然一脈自在,平靜淡如的神情若無事然。
「爹、娘,『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倘若天意注定如此,孩兒認命就是,你們何必憂愁?」他的口吻淡然,彷彿事不關己,絲毫不以自身安危為慮。
「你這孩子,說這什麼話?」禎王妃聞言停下拭淚。「什麼認命?不許你再這麼說不論如何,娘一定會想辦法救你!」
「是啊!君衡,爹娘一定會設法,你只管安心,別胡思亂想。」禎王爺也說。
應君衡見他們如此執意,便不再說什麼。
「姨丈、姨娘,如果你們願意試試的話,我們倒想跟你們推薦一個人,或許這個人救得了表兄也說不定。」侍坐一旁、經常客居在禎王府中的彥文、彥武兩兄弟開口說道。
「什麼人?快快說來!」禎王爺連忙催促。
「是當今的護國法師——玉清真人。」
「玉清真人?」幀王爺和王妃聞言,相視一眼,不覺又驚又喜。「是了,為什麼我們竟沒想到他,也悶糊塗了。」
「我這就請他去。」禎王爺說.便欲起身。
「姨丈且慢。」彥文忽地喚住他,說道:「姨丈,這玉清真人雖然甚有道行,但如今畢竟也年邁了,您就這麼去請他.他未必肯費心盡力;不如,您先去見過皇上,有皇上的話,不怕這老道不從。」
禎王爺聞言,將手一拍。「多虧你提醒我,我得先去見見聖上才是。」
說著,一逕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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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觀一一位於京城的天下第一大道觀,觀名為當今聖上所賜,由護國法師玉清真人掌管。
這玉清真人原是在龍虎山修練的道士,因道行了得,皇上以「真人』呼之。封為護國大法師,至今歷時四十餘年。
禎王爺在見過聖上之後,便來到這玉清觀,向玉清真人訴說懇托之事。
「這……承蒙王爺看得起,將這件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老道,但……如同王爺所見,老道年已老邁,龍鍾不堪,恐怕不能幫得上忙了。」
面對禎王爺的請托,蒼顏白髮的玉清真人面有難色。
「真人何出此言?真人雖有年紀,但老當益壯,你的能力還是令人佩服的,何必如此推托?」
玉清真人搖搖頭。「非是老道推托,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請真人勉為其難吧!就算本王不夠份量勞動真人,也請真人看在皇上的份上,救救小兒!」
「王爺如此說,教老道如何擔待得起?非老道不願盡力……唉!」玉清真人一語未了,便長長喟歎了一口氣,不再說下去。
在他蒼老而龍種的容顏上,有一種桑榆晚累的沉重悲哀。
禎王爺見他如此。也知道他的為難,但為了唯一的愛子,他不得不強人所難——
「請真人念在皇上的殷殷請托,大發慈悲。」禎王爺毫不放棄地繼續懇求。
「王爺……」玉清真人望著禎王爺,無奈地喟然長歎。「貧道老了,許多事是無能為力了,有負聖上和王爺重托,也不是貧道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