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風騷小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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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他的笑嗓傳了出來,聽在月下耳裡特別清晰,她屏著氣,也是因為口鼻被捂得死緊無法用力吐納,聽見他對她的評語,被酒薰沖得暈疼的腦袋幾乎疼到要炸開——

  她氣他在說她壞話,也氣他竟然以為她會小心眼故意欺負他那位嬌弱美麗的娘子。

  「夫君,你在擔心我?」

  「總是要多替你擔心,畢竟你初來乍到,心裡惶恐我是知道的。」

  兩人似乎挪到床邊,聲音變小一點。

  「夫君……」甜膩又羞怯地低喚,心裡感謝他的體貼。

  「我比較希望你喚我知畫,我也不喚你娘子,就叫梅香……還是你喜歡我叫你香兒?嗯?」

  「我……喜歡你叫我香兒。」他聲音好好聽,喚出她名字時像在吟著詩句悅耳呢……

  「好,香兒。」

  「知、知畫。」結巴。

  接下來,完全沒了聲音,沉默得讓屋外聽房的人各自想像屋裡的美景。

  「怎麼沒了聲音?」小師弟想探到窗邊偷挖個紙洞瞧,立刻被人壓回原地。

  「嘴對嘴正吻著,哪有空說話!只能聽不能看啦,這是聽房的原則——」

  「噓噓噓噓,小聲一點啦!會被發現的!」

  「你最大聲了好不好?!」

  「安靜一下,有聲音傳出來了。」呀呀,好曖昧喔——

  「那是衣衫落地的聲音嗎?」

  「好像是倒在榻上的聲音吧?」明明就是床板嘎嘎作響嘛。

  「呻吟聲耶——」

  「我太心急了嗎?」是斐知畫的聲音,他的唇裡似乎吮著什麼,無法像平時說話的字正腔圓。

  「不、不會……」嬌嫩地抽息。「……你為什麼會挑了我的畫像?」

  他彷彿覺得她問得很有趣,「你知道自己是美麗的。」

  「只是因為這樣嗎?」

  「我喜歡你作畫的神情,和我一樣,是個愛執筆墨繪的人。」

  「嗯……」

  閉嘴!閉嘴!閉嘴——住口!住口!住口!

  月下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大聲吼出來,可能有,可能沒有,她不確定,只覺得自己像狠狠咆哮過好幾回,每一回都是淒厲尖叫,吼得喉頭發痛、吼得再也發不出聲音,她以為整座月府的人都被她吵醒,但似乎不是這樣,月家的夜裡,還是那麼寧靜,沒有任何人覺得這一切不舒服,沒有任何人覺得這一切不快樂,沒有任何人像她一樣。

  她茫然睜開眼,以為自己還縮在喜房外,可是從迷濛的眸裡看到自己床頂,薄薄的床帳透進光線——她不記得自己走回房裡,也不記得自己睡過一夜,怎麼眼一眨,黑夜變成了白天。

  她猛然從床上坐起——

  「我在作夢?」她擰痛了自己右頰,痛痛痛,不是作夢。「那一場婚宴是夢?!對,一定是這樣!所以我才覺得夢裡迷迷糊糊,什麼都像假的,什麼都不真實,原來是夢——」她心情大好,有種一掃陰霾的開心,她揮開床帳,隨手抓過花紗外衫套在身上,不顧外頭飄著雪,像只雀躍的鳥兒,振著興奮的羽翼,飛著要去向斐知畫說著她昨夜作的怪夢,然後兩個人一塊取笑她的異想天開——

  畫房的兩扇門板又被月下拍開,然後,正咧著笑臉準備要喚出他名兒的她愣住了。

  耳邊傳來一陣彷彿被頑童一腳踢進的皮球給砸破的琉璃瓦片碎裂開來的聲音,劈哩叭啦、鏗玎匡當,散落滿地……

  書房裡,已經有對早起的鴛鴦在裡頭濃情蜜意,兩人共執一筆,同畫一幅畫,那女人霸佔了她向來的位置,她靠著的胸膛是她的,她手背上包覆的溫暖大掌也是她的,那耐心教導著的聲音,也是她的!

  「師妹,怎麼不先敲門再進來?」斐知畫的視線甚至連抬也不曾,與新婚妻子一併注視著畫裡的梅花,口氣有禮得疏遠,帶著淡淡的責備,責備她打斷了別人的耳鬢廝磨。

  「師妹……早。」梅香羞怯怯地向她招呼,不一會又縮著肩,「知畫,你別在我耳邊吹氣,好癢呵……」銀鈴般的笑,禁不住自強忍抿起的粉唇裡幸福溢滿出來。

  月下唯一有的反應,就是快手將兩扇門板重新拉回,把眼前看到的那些全關回門後。

  「還在作夢……對,還沒醒過來……」她深深呼吸,想等待片刻再打開房門,這樣方才裡頭那個亂七八糟的夢境就會消失不見……雙手緊緊攀著門框,她看著打顫的十指,發覺它們竟然害怕得無法聽她命令。

  如果再度打開門,裡頭的新婚燕爾就會消失,那麼現在一字一句沒問過她願不願意聽,卻大剌剌侵佔她聽覺的蜜語調笑又是怎麼回事?

  她失去了所有勇氣,真的不敢再眼睜睜看一次幸福美滿的畫面,頹喪地收回手,腳卻像生了根,任憑她左掙右扎,也無法讓自己離開原地,只能一遍又一遍聽著斐知畫對梅香訴說的每句愛語……

  第九章

  這個冬天好長好長,長到幾乎像無止無盡,長到似乎永遠到不了春天。

  又冷又凍人的,不舒服……

  月下捧著飯碗,不肯離開躺椅,不肯從被子下鑽出來與大家並桌用膳,她覺得這樣窩著才能讓身子暖和,至於嚥下了什麼,她一點也不在意,就算碗裡的菜先一步被她吃完,現下只剩白飯一堆也無妨。

  沒有人會挾菜給她,就連以往唯一會的那一個,也對她視若無睹。

  說不難受是騙人的,一直以來他都會討好她,知道她喜歡吃什麼、討厭吃什麼,挾魚肉來會先挑刺、挾青菜會將她不愛的蒜頭撥開,只要有他在的飯局上,她的碗裡不會有光扒白飯的慘景。

  那時她不知好歹,將這些當成驢肝肺,現在淒涼嚼白飯才明白可貴……

  月士賢已經放棄教訓月下的不端莊,放任她隨便去了,他心情正好,不想為了一個丫頭而破壞此時大家庭的和樂融融。

  「冷嗎?」斐知畫百般關心地問。

  好冷。月下賭氣不回他,只在心裡說。

  「我脫件軟裘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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