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只能咬牙力撐的燕子樓,忍不住在嘴邊大聲咒罵,「活著可是很難的啊!」
為求減少更多兵員的損失,燕子樓命下屬將艙板底下所有的厚盾全數搬上甲板,以厚盾上的鐵皮將整個船面覆蓋起來,同時間,以蹲姿穿梭在甲板上、負責搜集箭矢的箭兵,立即自換盾的空檔,將每一面插滿了敵箭的盾牌換下替上新盾,藉以耗損敵軍更多的箭矢。
隱藏在雲朵裡的月兒,步步往西挪移,命所有船艦放至最慢速度、甚至是停滯不動,刻意讓船艦淋著箭雨緩緩前行的燕子樓,身子緊繃得有如被拉開的弓弦,似乎隨時都可能會斷,他那一徑撐扶著巨盾的兩臂,早已失去了任何感覺,所有舉著巨盾與他同在甲板上的下屬,情況也都與他一樣,他在心中暗想,在這足以令人麻痺的時間內,或許敵軍的箭襲已經進行了幾個時辰,又或許,一壁受箭的他們,就連一個時辰也都還未捱過,不知為何,這晚,時間好像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但對率著中路正軍,兵分二路,自九江城上下游遠處渡江登岸的余丹波與樂浪來說,這短短的時間,卻是再寶貴不過,因此無論過了多久或是一刻也未過,他手上的這面久持多時、重若千斤的巨盾不能放,所處的船艦船速不能增,而由他所指揮的這一支前軍軍伍,更不能撐不住。
即使敵軍的主力幾乎全都在他的面前!
犧牲一部份軍伍,換取更多軍員的安全,並讓我軍主力順利登岸發動夾擊,再前來支援或營救前軍,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不願一開始就把軍力耗在硬碰硬登岸上頭的余丹波,他的選擇是明智的,也唯有如此,軒轅營在登岸一事上,傷亡人數才能大大降低,以讓中路正軍將實力發揮在敵岸的沙場上。因此被選入正面進攻軍伍的左右翼精兵,雖明白自己將可能會在搶灘登岸後的正面衝鋒中喪生,或是僥倖在搶灘中存活,卻更可能會在進攻九江城時賠上一命,為了軒轅營其他眾弟兄,他們仍是義無反顧。
當岸上敵軍攻勢暫緩,所有箭隊必須補充不足的箭矢時,知道時機已然來到的燕子樓,忙起身命向左右。
「燃訊!」
一支火箭登時飛上漆黑不見五指的夜空,躲在大型船艦後頭的小型戰船們全都加速來到面前,一聲令下,覆蓋在大小船艦上的巨盾整齊揭開,受箭已久以致箭源充足的各船艦,甲板上所有士兵皆將長弓與弓弩齊指向黑暗的夜空。
「射!」
總算發動攻擊後,在燕子樓的腦中,不但對時間的流逝已失去感覺,他甚至覺得眼前所做的一切都變得模糊,為求登岸,他一徑地拉開弩弦、上箭、放箭,反反覆覆地重複著這三種動作,黑暗中,船上沒有人出聲,每個人都只是在將箭矢放向天際後,再往身後的箭筒裡取來下一根,當箭筒裡的箭矢用盡後,另一筒填滿箭矢的箭筒再由身後的人補上,不知不覺間,江面上氣味漸漸地變了,夜風攜來了血腥的味道,更加刺激著他們沒命地朝岸上的敵軍放箭。
隨著船艦的持續前進,岸邊敵軍的火光愈來愈明亮,敵軍的身影也愈來愈清晰,站在船頭的斥侯大聲向他回報。
「燕將軍,我軍各船艦要登岸了!」
「命各船艦架出登岸板準備搶灘!」燕子樓高舉起一掌,扯開了喉嚨疾喝,「各船艦強盾伍與箭伍上前開道,重裝騎兵執長矛緊隨其後,步兵伍配大連陌刀待機衝鋒!」
命所有船艦皆漆成墨色,藉著夜色的掩護,在燕子樓與九江城岸上守軍展開殊死戰時,樂浪與余丹波早已率兩批中路正軍自敵軍疏於巡守處登岸,軍容壯盛的兩批軍伍,沉默無聲地一壁在黑暗中疾走。
不約而同地,位在兩處的樂浪與余丹波,在遠處的天際遭染紅之時,齊抬首朝那火光之處一望,而後,他們各自抬高了掌心往前用力一揮,命大軍加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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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楊軍位於下游、中游的軍伍不同,不採夜襲敵岸策略的女媧營,所撿選進攻敵岸的時刻,是在次日日正當空的正午。
岸上的整支大軍異常沉默。
負責籌劃女媧營進攻戰略的辛渡,已於數日前召來營中所有軍伍的將軍,分別將任務與進攻所需的裝備提出,按辛渡所提的時限,軍中負責此任務的兵部,已將登岸及登岸後所需裝備備妥並運至戰船上,現下所有戰船皆停棲在岸邊,就待大軍登船,可岸上卻依然無人有絲毫動作。
在大軍集合前,聽說,領軍的驃騎將軍閔祿,似在營中逮了個對女媧營進攻巴陵懷有他見的百夫長,原本眾人不解,不過只是個小小百夫長,怎會讓閔祿大怒?再探聽清楚些,原來是在辛渡公佈戰略後,軍中眾將軍不敢不遵從辛渡之意,可受了命的前將軍箭伍裡頭的一名百夫長,不顧上司前將軍萬業的勸止,對辛渡只求時效不顧敵軍百姓性命的作法大表反對,消息傳至辛渡耳裡,為人陰沉的辛渡並無任何反應,可閔祿就不同了。
正午的日光將江水照耀得波光粼粼,點點水光都映照在羅列在岸邊的士兵臉上,在這緊窒的氣息中,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名遭捆的百夫長,在數名士兵的拉扯下,被推至大軍前,來到站在岸邊的閔祿身後。
面向江水的閔祿,慢條斯理地回過頭來,端詳了被押跪在地的百夫長一會,驀然抽出配在腰際的陌刀,刀光一閃,一灘熱血,靜灑在岸邊的沙灘上,落在沙泥上的鮮血,很快就遭帶有濕意的河沙所吸收,可自頸部遭閔祿一刀兩斷的百夫長,卻無人敢前去替他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