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印轉了轉眼眸,「王爺打算派何人留下?」
「霍天行。」玄玉心底早有盤算,「絳陽一役,霍天行身為大將軍卻戰敗,若是讓他隨我返京,他定會遭父皇砍了人頭,與其如此,倒不如就讓他留在丹陽將功折罪。」
「王爺認為……」袁天印玩味地撫著下頷,「大將軍是真不敵南國太子,或是刻意戰敗?」為人忠耿的霍天行能當上大將軍,絕不是靠人情世故與朝中手段,只是既然霍天行的本事不在話下,那麼絳陽那一戰會先敗後勝的原因,就很值得推敲了。
知道瞞不過他的玄玉老實地承認,「他只是想把機會讓給樂浪。」
「因此王爺要代樂浪還這個人情?」想那霍天行冒著會掉腦袋的風險成全樂浪的一番心意,或許也只有玄玉知情吧。
「這是我欠他的。」雖然說,霍天行是太子靈恩手下的人,可自開戰以來,公事公辦且常在小處指導著他的霍天行,從沒因派系之別而在治軍方面在眾人面前對他有過微詞,如果可能的話,他是很想將霍天行自太子的手中搶過來納於麾下。
「那信王呢?」袁天印順道點名另一個也有敗績者,「據袁某所知,信王攻不下丹陽在先,又退失採石在後,相信聖上不可能不對信王降罪。」
「我會保他。」德齡身為皇子,戰敗並不致死,但在父皇降罪之時,他定會在朝上站出來為德齡說話。
袁天印有些詫異,「保?」他不趁這機會打擊德齡?他可知這是除掉其一皇子的大好良機?
「德齡攻不下丹陽,是因盛長淵,失了採石,亦是因盛長淵。」公私分明的玄玉並沒有去考慮自己的私心,「我軍三軍齊出方能敗盛長淵,如此看來,這不是德齡之過,他已盡了全力未讓伏羲營全滅。」
「王爺認為,信王在此戰中學到教訓了嗎?」
自在貴安見到率軍退至貴安的德齡以來,他可在德齡身上看出,戰敗的德齡皇子氣焰消減了不少,一心想替楊軍扳回一城的德齡,不但沒要求大元帥潑兵給他力戰盛長淵雪辱,反倒聽起余丹波的分派,帥軍依令照辦,他想,德齡是真的有心放在這場戰事上。
低首啜了口茶的袁天印,將茶碗擱在案上後,偏著頭看向這個在他眼中變得有點陌生的玄玉。
「近半年未見,王爺似乎變了不少。」攻南這段時間以來,玄玉在各方面長進了很多,但是,也變得複雜了。
「是嗎?」望著袁天印的眼神,不知怎地,自認把某事瞞得很好的玄玉,並沒有在他的面前表現出異樣來。
袁天印對站在他身後的堂旭揚手。
「堂旭,你出去一會,我有話要單獨對王爺說。」
堂旭無言地看向玄玉,而玄玉只是點頭同意。
「袁某有一事想問王爺。」在堂旭退出帳外後,袁天印慢條斯理地啟口。
「何事?」
「王爺可見過玉權太子?」袁天印一開口,即不給玄玉閃避這話題的餘地。
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的玄玉,鎮定地答道,「見過。」
「對他這人,有何感想?」不急著把話問至深處的袁天印,一步一步地勾他入局。
想起那夜玉權懊悔的眼神,以及讓他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所攻打的南國,皆是由玉權一手所撐起,他不能否認,即使玉權身為敵主,他還是能明白玉權那顆想要救國的心。
他盡量撿著安全的字眼回答,「我為他感到惋惜。」
「惋惜?」這倒是出乎袁天印意料之外。
「倘若玉權早在數年前就已登基,今日南國不會被我楊國所滅。」他頓了頓,將目光別向他處,「我惋惜玉權空有大志卻無法實現,我惋惜他……後悔得太晚。」
當玉權的死訊傳遍了南國後,不僅是身在牢中的盛長淵幾度欲自盡殉主,南國遺臣也有多名臣子當庭自盡盡忠,就連丹陽城百姓,都人人身披孝服以祭玉權,玉權在南民心中的重要性,不言而明。相較之下,遭擄的堯光皇帝,卻無人為其憂心,更無臣民探問堯光在楊軍中的情況。
起初在知道身為太子的玉權,不但自任為元帥還統領南國三軍迎戰,而畏戰的堯光,雖居於丹陽卻無實質軍權,他不明白,深得民心的玉權,為何不早個幾年逼堯光退位?玉權又為何偏要等到南國面臨亡國之禍時才想力挽狂瀾?但當那夜他在太子府裡見著玉權那雙寫滿不甘的眼眸時,他才有些瞭解,處處顧慮、太為他人著想的玉權,因為站得太高、背負得太重,以致他就算有心,卻仍被身份壓得不能為自己反抗。
因此他謹記那夜玉權對他說過的一字一句,記住那些充滿悔意的話語,他不願,成為下一個玉權。
「王爺將他視為借鑒?」聆聽著他對玉權的評語,靜靜壓下心中那份虧欠感的袁天印,臉上失了笑意。
「我將視他為一面警惕我的明鏡。」若不如此,那就太對不起玉權的一番心意了。
一直看著他的側臉,袁天印並沒有言語,過了好一會,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恭謹地站在案前。
「王爺,其實袁某今夜來此,是來嚮往王爺辭行。」
大驚失色的玄玉慌忙站起,「師傅要上哪?」
「回鄉。」不眷戀的袁天印的袁天印沒有絲毫的猶豫。
急急繞過書案的玄玉,在他欲轉身離帳前攔下他。
他不解地張大了眼眸,「師傅,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不,你做得很好,甚至好得超出袁某所預料。」袁天印先是抬起兩掌安撫他,再慢條斯理地答道。
「那師傅為何……」
「王爺不要袁某走?」在知道他曾是玉權的何人之後,他不信,玄玉的心中不會有任何芥蒂。
「師傅何以要走?」就為了他知道了玉權這個秘密?還是因為,袁天印認為,他為免日後袁天印即會如玉權所言擇他人而去,所以他會殺了袁天印以防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