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嘰咕咕嚕嘰……」少女像是懂她的意思,將濕布遞給她。
隨後,有兩名赤裸著上半身的男丁,扛了一個大木桶進來,木桶裡有七分滿的清水,隱隱冒出氤氳熱氣,還有一名小女孩拿了套乾淨的衣物交給少女。
「這是要做什麼用?」寧靜疑惑地看向木桶。
「呱咕嘰嚕咕嘎……」少女指指寧靜,指指木桶,又擦擦自己的手臂,然後把衣物塞入寧靜懷中。
「要給我沐浴用的?」在這裡?寧靜揣測道。
少女又說了一串話,偷覷了眼美男子後,就跟著壯丁離開了。
寧靜放下衣物坐到床沿,繼續替尉天浩的指骨上藥,他雙手每根指頭上都有深可見骨的傷口,像是被硬物持續重擊所受的傷,每每看得她心窒難當。
他被囚禁的那三天裡,到底發生什麼事?
是什麼緣故,讓一個原本樂天的男人變得陰酷深沉,一向掛在俊臉上的自信笑容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峻凜如山的冷鷙表情?她覺得好心痛。
「你差點嚇到她了。」
即使不忍,寧靜依然堅強面對那些慘不忍睹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抹上藥膏,以輕鬆的口吻繼續說道。
「好在她不計較,不然我們可能連安身之地都沒有。你不覺得那女孩好像喜歡你嗎?衝著這一點,我們可能還不必流落海上。」
她語帶調侃,心中卻有點泛酸。她咬咬唇,暗自訝異自己居然為一個看起來根本未成年的女孩喝飛醋。
「為什麼救我?」
連日來不言不語的尉天浩說話了,一開口就是充滿怨恨意味的質問。
她一詫,抬頭對上一雙寒沉黑眸。
被他眼中的痛不欲生震懾住,她的心彷彿也被他眼底的痛,輾過一回。
「你……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面對她毫不保留的關心,尉天浩皺眉撇開眼,眼中仍是深沉的晦黯。
「你怪我多事救你?」
他不吭聲,難看的臉色刺傷了她。
她明白,尉天浩如果不願意說,她問了也是白問。這幾天,他不開口,她也就不提,沒想到一問出口,得到的卻是他看似無害、實則鋒利的指控。
「難道你真的想畏罪自殺?」
「我沒偷。」他冷聲辯駁。
「既然你沒有犯罪,我為什麼不能救你!」而且她一點也不後悔!
「我情願你沒那麼做。」殘酷的記憶被喚醒,他記起自己被視為異類的天賦、於是痛恨這副軀體、痛恨這張臉、痛恨自己的一切!他寧願魂消魄散,也不想困在這副身體裡!
又來了!見他又是一副求死不能的模樣,寧靜不禁氣結。
「尉天浩,你聽著。如果愛神箭被盜跟你無關,你更應該去洗刷你的罪名,而不是像現在這副死樣子,你不能輕易死掉,你知不知道!」
「為什麼?」愛神箭如何都跟他無關了,他只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多餘。
「因、因為……」她突然語塞,一時不曉得該怎麼向他解釋心口的倉皇。
不待她回答,尉天浩疲憊地閉上眼。
「這世界少我一個沒差,沒有人會為一個異類哭泣。」X保全頂多再招募有真才實學的新成員。
半晌,他聽見細碎的啜泣聲,倏然睜眼,一張淚流滿面的嬌顏映入黑瞳。
「我會,我會為尉天浩哭泣……我所認識的尉天浩不是異類,請你不要這樣誣蔑他……」他語氣裡的絕望,聽得她心好酸。討厭,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懦弱愛哭了?
一記重錘狠狠敲進尉天浩心坎,震動了因疼痛而麻痺的心魂。
他定定看著眼前為他落淚的淚人兒,情不自禁伸手輕撫她濕濡的臉龐。
她身上的黑衣黑褲皺了、髒了;一頭長髮繫在腦後,幾簇凌亂的髮絲因無心打理而沾黏在頰邊;總是冷漠的表情染上憂愁和淚痕,紅紅的鼻尖、雙眼,勾勒出她楚楚可憐的姿態,雖然生動多了,但卻該死的令他心頭一節節抽緊──
全是因為他嗎?
莫名的心情讓他緩緩拉近兩人的距離……
兩唇相觸前,尉天浩眼神一黯,手陡地縮了回來。
「去洗澡,你髒死了。」
被男人指明自己很髒,寧靜羞窘地抹抹臉頰,退開床畔。
她知道自己很狼狽,來到這座島後,溝通困難再加上人生地不熟,她根本沒能好好清洗過身體,都只到附近自然湧出的地下水池邊洗洗臉和手腳,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好好洗個澡……
她面有難色地看著房間裡的大男人。
「你……我……」
「我到屋外。」他下床走出房門,不再搭理她。
他看似冷漠的好意在寧靜心湖激起感動的漣漪,她不再壓抑內心的想望,關上門扉,在房中褪去衣物……
身後的門板內傳來輕輕的潑水聲,尉天浩坐在門口的階梯上,沉鬱的鷹眸定在屋簷上方的天空。
他曾經深深渴望寧靜,剛才卻主動阻止了那個吻。
並不是嫌她髒才吻不下去,而是塵封的記憶被解放後,他已經無法坦然面對自己、面對男歡女愛,因為光想,就覺得噁心得令他作嘔……
他這樣還算一個正常的男人嗎?
該死!
尉天浩眼前看見的天空,是一片凝滯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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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帶島嶼的午後,陣陣海風拂過樹梢,讓人不至於感到炎熱。
寧靜懷中抱著幾個不知名的熱帶水果,微笑走向暫居的高架木屋,這些果實是她教村落的孩童玩跳房子後,他們開心回送她的禮物。
在這恍如世外桃源的天地裡,純樸熱情的居民讓她幾乎遺忘自己曾經悲泣的靈魂,只不過,現在變成尉天浩的靈魂在悲泣。
思及此,寧靜微彎的唇角斂了下來。
十五年前的悲劇如今出現轉折,但對於那個轉折的關鍵,仍理不出半點頭緒。
如果尉天浩只是預知了一場悲劇,那麼,她父母的命案就並非憑空發生……難道這不是詛咒,而是謀殺?那又會是誰的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