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打開包包,為她清理傷口,並低頭把傷口上的毒血都吸出來,然後用繃帶綁緊,再為她注射血清。
是他的錯。
葉希能一邊為她注射血清,一邊責怪自己。
如果他不這麼壞心,故意要她來尋找這些沒用的花草,她就不會被蛇咬到,昏倒在小徑旁。
葉希能無法想像,如果他再晚幾分鐘發現她,方籐蘿的命運會是如何,只得拚命的為她包紮,幫她清除身體中的毒液。
他將方籐蘿背在背後,馱回主屋,然後再抱進房間,讓她躺在床上休息。
現在的她看起來很安靜,但他知道復原的過程將會很痛苦,得折磨上一陣子。
方籐蘿果然又發燒、又夢囈的。不過等到燒一退,她的人也好多了,除了覺得渾身酸痛之外,沒什麼大礙,因而急著向葉希能道謝。
沒有他,她早就死了,非好好跟他說聲「謝謝」不可。
與高燒搏鬥的這幾天,方籐蘿的日子雖然過得迷迷糊糊的,但依稀記得是誰在照顧她,也對葉希能感謝不已。
而葉希能這頭呢?卻相反地在她情況好轉以後,一步也不再踏進她的房間。僅僅留下足夠好幾天吃的食物和飲水,然後假裝沒有這回事,逕自埋頭研究。
三天以後,方籐蘿終於完全康復。康復之後,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葉希能道謝,感謝他救命之恩。
「謝謝你救了我。」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進實驗室,腳步還沒完全站定,就忙著彎腰點頭,葉希能理都下理她。
「我知道是你救我一命,雖然你什麼都不說。」她毫不氣餒的再補充一句。
葉希能當真是什麼話都不說,臉色壞得像鬼。方籐蘿以為他是生氣她帶給他麻煩,只得低頭支支吾吾的道歉。
「這些天以來,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真的是非常對下起。」她的十根手指都絞在一塊兒。「我……我也不是故意要被蛇咬,只是因為找到你指定的藥草,一時興奮過頭,沒有注意到草叢中有蛇。」
她不是故意要提起這件事,殊不知這更加令他感到難堪。
「但是……我真的找到那些藥草!」想到自己居然能夠完成這項壯舉,她興奮的抬頭。「你有看到我找到的那些藥草嗎?」方籐蘿天真的問。「我連續找了十幾個鐘頭,才終於找到,你有沒有一併把它們帶回來?」
她的問題有幾個,每一個都刺中他的良知。她很認真的幫他尋找藥草沒錯,但那卻不是他的本意。他的本意是……要她滾蛋。
「你他XX的可不可以別再吠了?」他閉上眼,彷彿已到達了極限。
「耶?」他在說什麼……
「我當初要你去摘那些植物,根本不是為了什麼他XX的研究,而是因為我想調開你。」他受夠了,受夠她那充滿感激的眼神,和僕人般的語氣。
「你的意思是……」她終於有些聽懂,臉色漸漸轉白。
「對,我覺得你煩,所以才想出這個辦法整你,好讓你無法再干擾我做實驗。」
「但是那些藥草——」
「那些藥草都是廢物,對實驗沒有任何幫助。」他殘忍的打斷她。
「但是你說——」
「我對你說的話全是假的!」他粗魯的詛咒。「該死,原核生物,你就真的這麼笨嗎?連我是在哄你還是騙你都分不清楚!」
他越詛咒越大聲。
「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他指著牆角下那一堆植物大吼。「這些東西統統都是廢物,跟實驗無關,只是我用來騙你的工具,懂嗎?!」
懂,怎能不懂?他都吼得這麼大聲了,再不懂就太笨了。
方籐蘿平靜的看著他,眼裡沒有任何驚慌,只有受傷。但她不會哀嚎,就算她是微生物好了。也要不辱它幾億年來堅強的生命力,抬頭挺胸的活下去。
「我瞭解了。」她的語氣平靜到令人不敢相信。「以後我不會再走進實驗室一步,但我會站在門口,有事的時候,你再叫我。」
說著說著,她就要走出實驗室。
「還有一件事。」
臨行之前她回頭。
「我不叫原核生物,我叫方籐蘿。」
話畢,實驗室的門被悄悄關上,室內又恢復一貫的安靜。足足過了好幾秒鐘,才爆出一聲驚人的詛咒。
第五章
清晨五點,天還沒亮。
暴風雨肆虐後的小島,到處一片狼藉。雖然已恢復供電,但殘破的鐵絲網仍需要修補,這又得等上一段時間。
在晨霧的環繞之中,一切都歸於寧靜,只有實驗室隱約傳來的聲響,破壞這個假象。
踩著輕盈的步伐,方籐蘿小心翼翼的打開實驗室的門,害怕自己粗手粗腳的,會吵醒主屋中正酣睡的葉希能,惹來難堪的責罵。
晨光從門縫裡竄出溜進室內,隱約反映出她的目標。她深吸一口氣,走近牆角,把她連日來採集的花草,分批抱到實驗室外面的空地。蹲下身、翻出打火機,拿起其中的一撮,便開始燒起來。
她目視著她多日的心血,隨著火焰的起舞,被濃密的火舌吞噬。有些植物已放了好幾天,還滿好燒,有些上面仍然充滿了水分,燒起來還會發出吱吱的聲音。但無論是濃煙或是刺耳的燒裂聲,都影響不了她的決心。她一定要燒掉這些藥草,將她多出來的那份心思燒掉。
她好傻。
茫茫然地凝望在她眼前飛舞的火苗,方籐蘿的眼神是空洞的、是無助的,就好像她不知道為何對葉希能動心一樣。
她向來是個遲鈍的人,可昨天葉希能的狂吼喊醒了她,輕藐的眼神也看痛了她。
你智商多少?
一百零五。
我兩百一。
在我眼中,你就跟原核生物沒兩樣。
是的,在他眼中,她就跟原核生物沒兩樣,愚不可及。
原核生物不該妄想和真核生物站在同等位置,那是不可能的。
強忍即將奪眶的淚水,方籐蘿終於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多可笑,難怪他看不起她。
他一定早就看出,她有多崇拜他。也一定老早發現,在她熱心的表象下,藏著什麼樣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