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倒。」
他的低聲命令,讓柳一奇和蕭淑梅夫妻兩個相望一下,遲疑了一會兒。
「……湯先生,等一下要返回官邸了,喝那麼多酒不太好。」身為他的秘書的蕭淑梅微笑勸解。
「我知道,我會斟酌的。」他仍然固執不肯罷手。這間餐館是蕭淑梅發掘的,要不是他們夫妻倆拖著他來到這裡小酌聚餐,恐怕自己還淹沒在山一樣的公文之中。
這對夫妻和湯凌霄的友誼一直堅固不移:於私,是好友;於公,三人更是密不可分的智囊團,缺一不可。
湯凌霄的大手握住朝空的酒杯,眸子卻仍直視著眼前柳一奇和蕭淑梅替他弄來的報告。
這就是捏造他的緋聞的女記者?
他記得,自己的酒量很好,剛剛那一杯葡萄酒是第二杯;不過他實在很難相信,是不是自己真的酒醉看花了照片?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像電視上演的那種,剛毅木訥、食古不化的「老處女」人類!
只見照片上的女子梳得整齊萬分的包頭還泛著發雕亮光,沒有亂髮,黑邊粗框的大眼鏡在烈日底下閃起了冷光,一張略微削瘦的瓜子臉,配上藏青色的老氣套裝,整體的氣質給人感覺只有兩個字──
好一個「刻薄」的老女人!
他還以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阿花,還是哪個男記者假借女人的名字來寫這篇狗仔新聞的;可卻沒有想到……會是……
「別懷疑你的眼睛,這的確是元已晴本人。」像是看穿了湯凌霄的疑慮,柳一奇很快地補充說明。「這是我從他們報社拿到的員工生活照,這小姐似乎從一進公司開始,就是做這種樣子的打扮。」
「就是有這種女人愛寫些風花雪月混淆視聽。」湯凌霄的劍眉糾結在一塊,暖黃黃的燈光照耀之下,仍不見他舒服伸展。
只見他大手一丟,將夫妻倆打聽收集的資料擱到一角。
「你若早點結婚,就不會有這麼多鶯鶯燕燕垂涎你了。」蕭淑梅偏著頭,狀似小鳥依人,投向身旁丈夫的懷抱。「你別老是抱持不婚主義,結了婚以後,有個人在你身邊依靠,天冷的時候你就知道甜蜜的滋味了。」
「甜蜜的滋味?」湯凌霄大笑,對於淑梅這套理論完全無法接受。
「天冷的時候我有暖被機可以暖被,再泡上一杯熱可可,陪我審理公文,這也算是另外一種個人的甜蜜。更何況只有自己才不會背叛自己,誰知道接近我的女人有什麼壞心眼?」
「可是……」蕭淑梅不服氣地想要提出上訴。「你別以為所有的女人都跟『她』一樣……」
「算了,妳別跟他爭了。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有些事情還是要他親身體驗過才會懂。」
只見柳一奇打斷她,不讓她再次觸碰湯凌霄的傷口,他將妻子緊緊抱住,深情款款地說著,「我們得回家了,太晚睡對孕婦不好。」
「孕婦?」湯凌霄眼睛張大,瞧著小倆口。「你是說……」
「兩個多月而已。」蕭淑梅含情脈脈地看了丈夫一眼,小手撫上了自己還很平扁的肚子。「醫師告訴我們要多休息,多吃點健康補品,這樣對胎兒跟母體都好。」
「那真是恭喜你們了。」湯凌霄微笑著,他欣喜見到這對好友有下一代延續的新生命出現。
「要一起回家嗎?」雖然演出了甜蜜的愛情戲碼,蕭淑梅倒是沒忘記主子還在場。
「不了,我留在這兒,妳推薦的好菜我都還沒吃呢!」他可不想要一路上都當個大飛利浦燈泡。
「不過沒有隨扈……」兩人考慮起總統府秘書長的安全。
「沒關係的,我剛剛進來的時候不也帶了墨鏡、帽子當遮掩嗎?」湯凌霄叉起盤子上一隻烤得金黃酥脆的烤雞腿,微笑以對。「別忘了我也是個黑帶,會自保的。」
「那麼你吃完後記得打電話給我,我請今天值班的隨扈開車來接你回家。」柳一奇體貼地幫自己的老婆穿上厚厚的外套,一面回頭跟好友如此叮嚀。
「好的。」
目送這一對恩愛的好友們離去,門一闔上,只剩下自己的影子陪伴著湯凌霄。
愛情?
這兩個字他是會寫,但他的心完全對這兩個字陌生。他習慣孤獨,身處極其尊榮的權位之下,他很難不去懷疑那些女子接近自己的意義為何。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盡量用工作來使自己忙碌;白晝時,他盡情扮演好一個總統府秘書長的角色;他沒有辦法當個稱職的丈夫或男友,因為他的生命幾乎大半都奉獻在政治上了,如此過了這麼多年,他感到自己的人生這樣就夠了……
雖然大家將他視為全台灣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但他從來不希罕這種頭銜;愛情,也許留給那些愛看浪漫電影的少女比較恰當。
啪嚓!
就在湯凌霄準備拿起餐巾布替自己圍上,開始享用美食之際,突然身後包廂的門猛地被打開!
「誰?」
湯凌霄警覺地轉身,原本以為會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闖進來打擾自己用餐,卻沒想到他會看到──
「咯!」
一聲清脆的打嗝聲響在湯凌霄所在的包廂之中,踩著兩隻高跟鞋的纖細小腿因為走不穩,而發出「喀嚓喀嚓」的噪音;有些不太合身的藏青色女套裝包裹著嬌小的身子;鵝黃燈光下,一頭長髮隨著不穩的步伐甩啊甩著,甩出了特有的女人髮香和淡淡的酒味。
元已晴沒有戴眼鏡,這世界全變成了霧裡看花;再加上空腹喝酒,她早就看不清楚包廂門上的號碼,只能憑著自己的印象推開房門──
「沈……沉蕾?」
她四處張望,終於瞧見了房間一角有個朦朧的人影,她想那應該就是好友了,於是也沒多想就親暱的靠坐了上來,一雙哭得有些微腫的眸,對上了身旁的人。
「我知道我這樣很不好!可是我放不開……我真的愛他啊!我真的好愛好愛他……他怎麼可以就這樣說不要我就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