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看去,只見他的右手掌緣一片烏黑,兩點銀光隱隱閃動,原來他並沒能完全閃過那篷牛毛細針。
他為了救她而受傷!
這個認知劈入蕭彤腦海中,霎時間只覺得一顆心像要融化似的,既是欣喜,又是焦慮。
但現在沒有時間讓她深思太多,她劍鋒一轉,將莫寧的衣袖撕割了一半,自肘以下全露在空氣中。
牛毛細針上沾帶的毒性顯然非同小可,莫寧雖已運功抵禦,卻仍可見一道明顯的黑線沿手掌上行至臂。
蕭彤不假思索,還劍入鞘,駢指如戟,先封住莫寧右肘的「尺澤」穴,正要取出繡帕裹手,拂去仍紮在莫寧掌緣的帶毒細針,豈料一抹眩目的寒凜劍光自後側襲而來,直劈向莫寧的右上臂。
「住手!」
「小心!」
突來的示警讓蕭彤一驚。無暇細想,她以左手連劍帶鞘橫格代為招架,來劍劍勢頓挫,她才看清出劍的人竟是凌翼。
「你幹什麼!」她心中怒氣大起,皓腕一振,便將凌翼手中的長劍絞飛。
凌重勤劍眉緊皺,不悅地瞪視凌翼。他平時雖然寵兒子,但凌翼此刻的行徑未免太過乖張。莫寧護主有功,又保護了蕭彤,對凌蕭兩家都有貢獻,凌翼就算心中對莫寧有再多不滿,也絕不能在人前傷他一根毫髮,何況意圖斷他右臂!
蕭廣成也不由得大皺其眉,凌翼此舉正反映出他心胸狹隘,這等性格人品若主掌風花雪月樓,凌家的基業怕要敗在他手上。
凌翼竟還振振有詞地自辯道:「一旦毒性蔓延,勢必危及他的性命,常言道:『毒蛇噬手,壯士斷腕。』大丈夫理當如此。」
蕭彤聞言更怒,他這話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又不是所有的毒藥都見血封喉,照他的說法,豈不是要腳痛砍腳,頭痛砍頭?
蕭彤冷笑道:「說得真是好啊!只不過這麼氣魄的話出自一個掌心破點皮都要尖叫的人,未免太沒有說服力!」
蕭彤恨他趁莫寧之危意圖加害,言語間自是極盡譏損之能事,半點不給凌翼留面子,當然也讓凌重勤甚為難堪。只是凌翼方才跌倒時痛叫出聲是眾人共見共聞,竟無人能出言反駁。
凌翼恨在心頭,脹紅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雖然莫寧極力想以內功遏止毒性擴散,但暈眩感卻越來越強烈,昏沉之中,他聽著蕭彤與凌翼的對話,心頭一片暖熱。
她保護了他!
他已經許久沒有被人保護的感覺了!
曾經,母親想保護他,但是歸於徒勞,他雖留得一條性命,卻是陰錯陽差被人所救。
母親身故之後,他來到鬼門關,在這個汰弱留強的地方,他必須讓自己強大,當然更不可能有人保護他。
深沉的黑暗攫住他,他再也無力和從臂上逐漸延伸的酸麻對抗,在他失去意識前,腦海中只盤桓著最後一個念頭:
擋在他身前,保護他不受傷害的,是蕭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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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莫寧床邊,蕭彤怔怔地凝望著床上臉色蒼白的男人。
他所中的毒性雖強,但並不是太難解,在大夫除去毒針,並以金針藥石救治之後,他只需小休幾日即可痊癒。
雖然他已無大礙,但是她仍堅持陪伴在他身邊,而且理由充足--若不是莫寧,那兩根……不,不知會有多少毒針紮在她身上。
或許是長輩們都知道誰也無法改變她的心意,儘管不以為然,她仍獲准待在莫寧房中。
守候著沉睡中的他,蕭彤心中卻是思潮翻覆,片刻不得息。
她喜歡看他,打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喜歡看他--看他眉頭微皺的樣子,看他神志專凝的樣子,看他拿她莫可奈何的樣子。可是如今,看著他的心情卻是大大不同了!
「彤兒,妳方才說話太傷人了!」
眾人散去之後,蕭廣成留了下來,他當然沒那麼好心看顧莫寧,他擔心的是女兒。
「有嗎?」
蕭彤心不在焉,答得隨便,她心中早有太多酸酸甜甜的滋味在醱酵,沒有空間容納父親的數落。
「沒有嗎?妳當著一大群人的面讓翼兒下不了台!」
說得真是好啊!只不過這麼氣魄的話出自一個掌心破點皮都要尖叫的人,未免太沒有說服力!
蕭彤心念電轉,回想起自己方才當眾奚落凌翼的言語,嘴邊不由得泛起嘲諷的冷笑,算來這還是她頭一次當面讓凌翼難看。
這樣會太傷人嗎?她覺得剛剛好而已。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凌翼根本只是個被寵壞的小鬼,自己無能也就罷了,還見不得人家好,做錯事也就算了,還要巧詞狡辯。她要是姨娘,十個凌翼也早打死了!奚落他幾句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彤兒真是實心眼,哪懂得天下父母心?不管怎麼說,癩痢頭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好,她讓凌翼難堪,就等於傷了凌重勤夫婦的面子,兩家人就算不能親上加親,總也不好反目成仇。
蕭廣成歎口氣道:「我知道妳不喜歡凌翼,但是看在妳姨丈姨娘份上,妳不能收斂一點嗎?」
「我對他已經很容忍了!」蕭彤的音調不自覺高了起來。「換了是別人,右臂若還留得住,我就不姓蕭!」
沒有人可以在她面前傷害莫大哥!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她絕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發生。
想起方才凌翼一劍砍來的情景,她猶自心驚膽寒,就在那一刻,她清楚知道莫寧在她心中目有多麼重要,她寧願凌翼那一劍是衝著她來,也不希望莫寧再受到任何損傷。
如今情緒冷卻,思緒也沉澱下來,她覺得自己好像懂了母親當年拋下一切,毅然與父親私奔時的心情,那是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衝動,想要用所有做得到的方式,全心守護那個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男人!
因為愛!
女兒表現出的斷然讓蕭廣成一驚,莫非彤兒愛上莫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