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牧草方面的工作後,他到三交驛的互市觀察情況,發現馬瘟的傳染速度比他預料的更快。因為發病情況明顯,所以三交驛已然亂成一團,路邊倒了堆成小山似的暴斃馬屍,也有更多即將病死的馬奄奄一息的躺著。而欲哭無淚的馬主人都只能呆在一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巨大的損失。
嚴峻決定留在三交驛研究馬發病的情況,讓幾個隨從自行回到隴州告知當地人這個消息,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及早應變,尤其是此時牧場裡正有上萬匹馬釣烏家,他還是不放棄說服他們。所以他特地托下屬帶信給留在赤城的米素馨,希望她可以幫忙上一趟烏家,努力說服他們同意暫時把馬羊趕到北方避難。
他相信她一定可以辦到,也希望她可以辦到。
不負他所望,米素馨辦到了,可惜已經來不及。瘟疫來得太快,烏家想撤已然太遲--先是一匹馬無故暴斃,然後一匹接著一匹,早上倒下,下午死亡,死亡的速度快到教人措手不及,連隔離都成了徒然。短短數日之內,烏家牧場上萬匹駿馬、上千頭肥羊已死去近一半,災情正無限擴散中。
瘟疫很快橫掃隴州。
瘟疫來得既凶又猛,來得驚心動魄,史無前例的驚動京畿,下令由太僕寺直接主導這次災情的防治,並圍出封鎖線,不讓隴州的牲畜出隴州,連人都加以管制,不允許往東方走,以防止災情繼續往東方擴散。而,如果短時間之內災情還無法遏止的話,下一個指令將是完全撲殺隴地以西的所有牲畜,以消滅傳染媒介。
在病因還沒找出來之前,太僕寺下了幾道命令--暫不許人們吃牛馬羊肉,也建議牧戶別讓健康尚未染病的牲畜吃外頭的牧草,怕牧草已遭受感染,又或可能正是肇病之原因。
當其它小牧戶們隨著一天比一天還慘的消息而大拍胸脯壓驚稱幸、無比感激嚴家六少先見之明的恩德時,烏家正陷入空前巨大的損失與空前悲慘的境地。大家都在竊竊私語,以同情至極的口氣流傳著一則訊息:可憐的烏家,可能會在這次禍事中垮掉,從隴州第三昌戶,變為隴州最赤貧的人家。不說他們的馬羊大都得病啦,就算沒染病的,以後有誰敢買?聽說他們還收了高昌向他們買馬的大筆定銀,若是交不出一萬匹馬,得賠好幾萬兩出去呢……可憐哦……
米素馨領著一些自願幫忙的牧戶到烏家幫忙處理災情。經過這幾天嚴重的打擊,烏家幾個主子不是病了,就是癱了;雖然也努力在處理災情,但因為知道不管怎樣忙都只是徒勞無功,所以完全沒勁,看起來像是打算隨時找根橫樑全家集體了結性命的樣子。
他們見到米素馨來,心裡不悅,但也沒力氣發作怒火了,只慘淡問道:
「妳帶這麼多人來看我們的笑話嗎?」
「我現在可沒笑的心情。」米素馨沒好氣,對精神還算振作的烏夫人道:「我帶這些鄉親來幫你們照顧馬羊;還有,外頭有三十車牧草,是峻少交代幫你們運來的。不夠的話,我們會一直送過來供應。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不要讓更多牲畜染病,妳同意我們的幫忙吧,烏夫人?」
烏夫人如今臉色蒼白,已無當初意氣風發的模樣,聲音沉而啞,只問道: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妳該知道烏家如今付不出錢財買妳的牧草。」
「誰跟妳談到錢了?這些牧草是嚴峻為你們家牲畜準備的,從來沒打算要素錢。」哼,她又不是什麼錢都敢狠賺、善於坐地起價的烏家。
「是嚴六少?為……為什麼?」烏夫人不明白嚴峻這個人心裡在想什麼。
「那是因為嚴峻喜歡牲畜、喜歡他的家鄉,不忍心見故鄉遭受到浩劫。他想振興家業,但從來不賺取不義之財。為了讓家鄉躲過這次災害,他不惜傾家蕩產,以購買的方式買下所有的馬來讓大家不必遭受財產的損失。因為他說過,在咱大西方謀生本來就不容易了,怎麼可以讓大家日子過得更苦?所以他什麼傻事都願意去做,被譏笑奚落侮辱都沒關係,只要大家平安沒事就好。」米素馨這番話當然不是說給烏夫人聽,而是打算說出來讓人好去大傳特傳。
商人本色嘛,就是要善用輿論的力量,為美好的大未來鋪路,幫自己與嚴峻的從商之路架出一道火速且牢不可摧的信譽天梯。
她可不像嚴峻做什麼事都不求人知、不求人回報。她這些日子忙得快死掉,總希望有一點良好名聲做回報,當然,她也得到了--
因為所有人聽了,也都滿滿的感動,眼眶含淚,幾乎沒抱頭痛哭起來。
好,她很滿意,繼續幹活兒去。
不過……經過這些天沒日沒夜的勞動,她全身真的酸痛透了……
難道她真的老了嗎?哦,肩好酸、背好痛,走路時好像還會嘎吱作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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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怎麼樣?」方草手抱兩件羊皮,不敢置信自己會淪落成今天這等慘樣。
瞧瞧她,身上穿的是髒兮兮的短衣皮裘,下邊甚至不合宜的穿著垮褲,就跟那些忙著勞動的村婦沒兩樣,真是……真是成何體統!她這個嬌貴的大美人被躇蹋成什麼樣子呀!
米素馨將板車上最後一捆牧草給耙進羊棚裡,然後好酸好累的舉起濕透的衣袖擦著臉上的汗,稍事休息。
「什麼怎麼樣?」走到放茶水的地方,對她道:「來喝口茶吧。」
「我喝不慣羊奶!」這些日子以來她喝得都快吐了。
「這是江南的君山銀針茶,不是羊奶。」倒出兩杯茶後,茶香很快在滿是羊騷味的空間裡瀰漫,直往人骨子裡鑽去,香得人齒頰生津,唾液猛泌。「本來帶回這兒是要拿去做買賣的,但因為這些年養成了喝茶的習慣,也就捨不得賣人,留下來自個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