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揪緊了她的心臟,讓她的心為之一痛。
沙叱利不出聲,只一逕地以莫測高深的眼神凝視著她。
墨黑剔亮的利眸,彷彿要穿透她的眼,看清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似的。
直到她即將招架不住時,沙叱利忽然笑了笑,斂去眼中的光,抬手輕觸她光滑細緻的下巴。
秦晤言仍然呆怔著,一雙眼始終不曾離開過對方。
吵叱利魔魅的眼中帶著不強迫佳人開口的寵溺,嘴角揚起一抹自負的笑。
「我不逼你,但即使你不說,遲早我都會知道,今晚造成你如此憤怒、失常的原因是什麼?」沙叱利溫柔的話語,蕩進秦晤言靈魂的最深處。
秦晤言深深吸進一口冷空氣,想讓沁涼的氣息產生些許鎮定情緒的作用,猛然,一股淡雅的馨香充斥在鼻中。
她有多久不曾好好注意週遭的人事物?有多久不曾悠閒地嗅聞花香?
這些年來,外界的改變、季節的遞嬗,對她而言都不具任何意義。無論太陽是否從東邊升起、西邊降落,都與她無關。她的心裡都只容得下「報仇」二字。茫然的笑容浮上她的臉……
打從進入龐府起,她就不斷地盤算著、圖謀著,讓自己的羽翼更加豐盛,好為日後的復仇做準備。
甚至,她連感情也刻意保持空白,直到碰上了沙叱利……
想不到,她付出真心對待的男子,竟是她的殺父仇人……這教她情何以堪呢?
看著他關心的眼神,雖然理智上她該殺了他為父報仇;但在情感上,她卻下不了手啊……
天哪,為何要如此捉弄她?為何讓她愛上殺父仇人?……愛?是啊,愛上他是個不爭的事實,只是她一直不肯正視罷了。
望著他俊美、溫柔的臉,她心痛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乘著沁涼的夜風,晤言一個人坐在邊關的草棚內。此刻回來的心情,比離開時多了一份沈重與無奈。父母的血海深仇、姊姊與范飄塵的未來、她自己和沙……
晤言幾乎不敢再往下想,她怕她的心湖會映出那抹邪魅的笑、俊美的身影……
晤言緊咬下唇,口中嘗到的血腥味,提醒她還有未完的任務,她不能讓愛情沖昏了頭。
那夜她思量良久之後決定回回紇一趟。為了讓復仇計劃萬無一失,她必須先留下退路。回紇可汗之子淳兒烈是她與姊姊的另一個希望,如果事情真不如預想中順利,他將是最後一步棋。
因此,她必須與淳兒烈見一面。
在回紇境內,秦晤言特意不隱藏自己的行蹤,果然如她所料想的一樣,淳兒烈一聽到她在回紇出現的消息,就立刻命令手下四處搜尋,務必要與她取得聯絡。
黃沙滾滾,淳兒烈騎著駿馬,一路奔馳而來。他一接到手下傳回的消息,得知晤言的落腳處之後,就迅速趕至。
俐落地翻身下馬,淳兒烈迎向在草棚內休憩的秦晤言。
「晤言……」淳兒烈激動莫名地喚道。自「塞北裡」一別後,他就沒再見過她們姊妹倆了。雖然他可以理解她們家仇非報不可的心情,但卻不敢想像身負血海深仇的她們,會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於是他瘋狂地尋找她們,但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奸不容易今天總算見著了唔言,怎不教他激動呢?
「淳、淳兒烈?」秦晤言佯裝驚訝,事實上,她已在這兒等候多時了。「你怎麼知道……」
無暇理會秦晤言的疑問,淳兒烈心裡有更多的困惑待解。「你和晤歌現在好嗎?她……怎麼沒和你在一起?」他左顧右盼,希望能見到他心愛又思念的女子。
「姊姊很好,我們都很好。她沒和我一塊兒回來。」秦晤言看得出淳兒烈仍對姊姊一往情深。
「是嗎?」淳兒烈的臉上閃過一縷失望之情。接著,他發現晤言的眼中滿是滄桑疲憊。離開回紇之後,她們過得是怎樣的生活?「別忘了,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若以中原的說法,我們該是青梅竹馬,難道我看不出你只是在敷衍我嗎?」淳兒烈苦笑道。「你我何時變得這般生疏了?」
是啊!從小到大,淳兒烈總像兄長般呵護、疼惜著她。秦晤言又記起爹爹被殺前,那一段無憂無慮的兒時回憶……當時的自己怎麼也沒料到,今日復仇的過程,竟會帶來如此多的苦痛與煎熬……
「淳兒烈,你願意幫我嗎?」秦晤言淒楚的瞳眸綻出光芒,只要淳兒烈點頭,她和姊姊就有後盾了。
「那當然。」淳兒烈一直很注意中原的消息,期待能再與她們姊妹相見,並助她們一臂之力。他一直不贊成晤歌、晤言以身試險,倘若當時他有足夠的能力,就可以幫助她們了。
「很抱歉我必須這麼問,你目前的實力如何?」秦晤言問得直接,畢竟這是最後的希望,她不能冒險下一步沒把握的棋。
淳兒烈明白她的意思。「繼承王位只是遲早的問題。」
秦晤言知道淳兒烈與他父親有著不同的性子,他不會為了爭奪更多的領土與權力而讓人民血流成河,徒然犧牲無辜的生命。若由淳兒烈繼承回紇王位,她便不用擔心龐世尊被殺後會掀起腥風血雨而連累無辜。有她與淳兒烈運籌帷幄,必可將傷害降至最低。
只是……
「那你等我的聯絡。」她必須再確定一些事。
「你們願意回到回紇?」這是淳兒烈最期盼的事。
「如果姊姊願意,我會和她一起回來。」這就是她需要確定的事,如果姊姊和范泛飆塵之間……
「如果……」淳兒烈喃喃念著,一顆心不自主地往下沈。
唉,情深意重的男子啊……看著淳兒烈,晤言無言以對。
不知姊姊的心為誰而留?
心……
她腦海裡不期然地又躍入一個身影……
輕甩蠔首,秦晤言正色道:「淳兒烈,你為我們做的,晤言一輩子都下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