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主之所以不與官府打交道,也是那件事所肇之果。」
實情水落石出,燕炤雲方寸全亂,渾身僵硬直視穆鷹。「你……為何不辯解?」
見穆鷹打算就這麼沉默下去,雍偃實在看不下去。
「你還不瞭解堡主嗎?他這個人總是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他不說,是因為對那件事一直耿耿於懷,在未能釋懷之下便將自己視為兇手。炤雲,你要去哪?」
「去找那個狗官。」最該死的人是那個污嶇我爹的狗官!
「不必找了,那個人渣已經死了。」雍偃叫住盛怒中的燕炤雲。
死了?燕炤雲擰眉回頭。
「那個狗官後來與馬賊勾結圖利,當上驃馬幫前任幫主。你覺得不能手刃仇人很扼腕吧?我倒覺得他死得適得其所。」驃馬幫前任幫主,就是被想要爭奪幫主之位的手下所暗殺,而死在馬賊手中。
一股沉滯得嚇人的肅靜充塞在四人之間良久。
雍偃挑眉環視他們。唉,塵埃落定,氣氛卻比沒解釋前還沉重,實在是浪費了他的瀟灑登場。
「從恩……還好嗎?」燕炤雲低啞開口。
「她會好的。」穆鷹沉著道,眸底凝聚堅信的幽光。
燕炤雲不再多說,轉身離去,穆鷹僅是在原地目送那道飽受煎熬的背影,他的兄弟。他們心照不宣,這一別,今生應是再難相見。
雍偃斂眉沉吟,沒有出言挽留。
阿清提過,燕炤雲殺害秦從恩時並無傷及要害,以燕炤雲的身手來說,甚至像是刻意避開了要害,秦從恩才得以在那一劍之下保住性命。
或許,燕炤雲的最後一句話,才是他此番前來的目的;也或許,燕炤雲對秦從恩……
倘若他沒料錯的話,讓燕炤雲離開,會是最好的結局。
「我跟炤雲哥一起走。」燕燕拭乾淚水,讓最後映入眼簾的面孔能清晰一些。
「好好保重。」穆鷹也沒有留她,因為,很多事都已無法回到從前。
「穆大哥,納妾之事我很抱歉,是我私心利用了從恩的單純,她並非不願生養你的子嗣,而是認為不能,所以才想為你納妾。她擔心出世的孩子會如她一般癡傻,怕孩子和她一樣遭人指指點點,怕你會指責是她的錯,怕你不要她和孩子……其實,她在得知夫妻圓房能懷有孩子時很雀躍,看得出來她是真心想要擁有你們的孩子。我祝你們幸福……」而她,也該退出--不,她從來就沒有餘地介入,這麼想,心底也就釋懷許多。
情愛的全貌,別說癡兒了,就算是聰明人也未必能窺清,不過至少她懂了其中之一……情愛,任誰也無法強求。
自燕燕口中得知秦從恩替他納妾的本意,穆鷹胸口驀地一熱--傻瓜。
然而她的傻,卻是恁地令他動容……
「穆鷹大可恢復從恩的真實身份,什麼無聊的代嫁,虧你想得出來!我夫婿有那麼見不得人嗎!」房內,一名綺年玉貌的纖靈少婦,指著一個容貌與她相似的俊美男子鼻尖,劈哩啪啦瞠罵。
「人言道:「嫁出去的妹妹,潑出去的水」,果然是至理名言。」俊美男子摺扇一開,閒適的語氣聽不出是埋怨還是惋惜。
「我在跟你說東,你跟我扯西?秦嘯日,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少婦一惱,正要破口大罵,忽爾一個攔腰,被拉入一副寬闊胸膛。「雷朔,你不要攔我!」
「你有孕在身,別忘了。」雷朔無奈輕歎,怕她動到胎氣,又怕肚裡的孩兒被她教壞,對妻子急躁莽撞的性子似乎全然沒轍。
「怎麼?你這個爹爹只擔心傷到胎兒,而不顧我的感受,是吧?要不是我抵死堅決,你還不肯帶我來漠鷹堡看從恩,說什麼舟車勞頓對胎兒不好,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總之,你、不、關、心、我!」纖纖五指戳著丈夫胸膛。
秦喜韻,正牌秦家小姐,纖細窈窕的身段仍看不太出來已懷有四個月的身孕,縱使這會兒正火冒三丈地撇嘴,仍是嬌靈得可愛。
「如果你有什麼萬一,你以為我會好過嗎?」雷朔皺眉。在丈夫那對暗赤色瞳眸的凝視下,就見秦喜韻扁扁小嘴,收起騰騰氣焰乖乖窩回丈夫身畔。
「我贊同你大哥的做法。」雷朔續道,立刻引來兩方的注目,一是大舅子的讚賞,二是妻子的反彈。
「他分明看不起你、看不起乾坤寨,你還站在他那邊?」秦喜韻不滿地嚷道。
「乾坤寨在世人心中已是名副其實的山賊窩,這麼做,對大家都好。」
「但寨民早就不幹搶劫擄掠的勾當了呀!」現在的乾坤寨是個自給自足的山寨,還正正當當透過秦家商肆轉營起藥材、獸皮、木頭等買賣,這有什麼好羞於啟齒的?
「所以,確實必須保護他們不受外界侵擾。」雷朔看了眼正在享受品茗樂趣的秦嘯日,再次懾服於他爾雅外貌下的深沉與精睿。
雷朔說的沒錯。
的確,要是世人得知乾坤寨的無害,覬覦乾坤山這座靈山的人,難保不會有所侵犯。再者,乾坤山地勢險要,冒險上山之人多半會因不熟地勢而遇險喪命,維持原狀至少能保有現有的平和。
秦喜韻被打動了,不過仍是很不給面子地嘲諷了秦嘯日一下。
「你不瞭解我大哥,他真正的念頭其實只是想「霸佔」乾坤山和漠鷹堡,有你這個乾坤寨寨主應允的藥材供給、和穆鷹那個「妹婿」作為商品運輸的後盾,才是他所圖的,其他人的死活與尊嚴根本與他無關。」
「不愧是我的親親妹子,分析得夠透徹!原來哥哥我在你眼中是這種自私自利的人呀!」秦嘯日嘴角始終噙著傭懶愜意的微笑,笑容裡有幾分真偽,總教人分不清。
「你們太吵了。」
坐在床沿的穆鷹開口低斥,因為身後那幾個人打擾到妻子的睡眠,令她在昏迷中也蹙起眉頭,所以才叫他們統統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