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高君恰簡潔的回答。
「是要去接什麼人嗎?」葉雨又問。
「小葉你學過日文,對不對?」高君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所答非所問。
葉雨一愣。「是的……我在大學時選修了日文課,不過只考到二級……」
「沒荒廢吧?」
「還好……」
「等會兒盡量做筆錄,能做多少做多少。來不及寫也要用腦子記下來。知道嗎?」
「嗯……」記什麼?葉雨一頭霧水的想,卻已來不及發問。機場就在眼前。
進入大廳,高君恰領著葉雨來到最靠近安全通道的位置。她把相機交給葉雨,自己掏出錄音機握在手心。「聽好,」她低聲叮囑道,「待會兒一有穿黑西裝戴黑墨鏡的人出現就拍照,動作別太大,也別用閃光燈。」
「黑西裝?黑墨鏡?」
「集中精神,他們隨時可能出現!」
「 哦……」雖然覺得自己現在更像間諜而不是記者,葉雨還是小心拿穩相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通道盡頭的閘門。
聚集在她們旁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看樣子都是來接機的。
「這是京都飛來的航班吧?」一個婦人不太確定的問道。
「沒錯,」站在旁邊的老者答道,「是日航二九七,京都起飛。再等等,應該馬上就出來了。」
京都?葉雨腦子裡條件反射似的「嗡——」了一聲。京都?是那個京都嗎?日本應該只有一個京都吧?……就在她腦子混沌不堪的時候,閘門開了。形形色色的人從通道裡湧出。大包小包的,大呼小叫的,金髮碧眼的,人高馬大的,黑衣黑墨鏡的……
黑衣黑墨鏡?啊!對了!葉雨慌忙舉起相機,對著那些人按下快門……
Flash!白光一閃——
「笨蛋!不是讓你消掉閃光燈嗎!?」高君恰沈聲罵道。
葉雨自己也知道糟了。那幾個「黑人」像是注意到了那一下閃光,為首的一個快步朝她們走來。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葉雨的相機已到了對方手裡。不但底片立刻被抽出來壽終正寢,相機本身也沒能逃過這場劫難,重重摔在大理石地板上散了個七零八落,屍骨不全。
太過分了……葉雨舉目瞪視那個比她高一頭半的「黑人」。看不見對方的眼睛,她就努力盯住那副墨鏡的鏡片。抽底片也就罷了,居然砸了她的相機!?
正想開口質問對方的無禮,不料有人搶先一步採取了行動。
高君怡一個箭步閃過兩名「黑人」,她的目標是被擋在「黑人」身後的男子;身型修長,也是一身的黑色,風衣領口高高翻起,再加上一副墨鏡遮住眼睛,根本看不出他長得是圓是扁。
「谷川先生,三年來你第一次離開京都,請問你來本市的目的是什麼?和亞洲巡迴展的計劃有沒有關係?有消息指出你被指定為谷川家族第一順位繼承人,這是不是真的?請問你和已故的谷川宏一郎先生是什麼關係?請問……」連珠炮似的發問。不過高君恰也只能問這麼多了。先前被她閃過的兩名保鏢一把將她格開,其中一個嘴裡冒出一串日文,陰沈的臉上始終不帶一絲表情。
葉雨聽懂了一些,意思大約是讓她們不要再騷擾少爺。 「少爺?」
記憶的閘門又開啟了些。谷川……京都……還有這些黑衣黑墨鏡的人……畫面似乎重疊在一起,有些迷亂,確又是說不出的清晰……長久以來潛伏在心底的直覺在這一刻覺醒。
靜靜凝視那隱身於兩名保鏢身後的人,葉雨的心「怦怦」跳著。她還不能確定自己發現了什麼,她只有種隱約的錯覺,飄渺得像一把風中的柳絮,看也不真切,捉也是徒然……但她至少還能做一些最基本的確認,用最直接也是最簡單的辦法。
「為什麼你不以真實面目示人?」她用不是非常流利的日語問道。
「少爺沒必要回答你們無聊的提問……」
「為什麼不說話?你又不是啞巴!」這一回她用自己的語言大聲喊出來。
擋在前面的保鏢不再理會她,護著他們的主人逕自朝外走去。機場大廳裡的喧囂淹沒了他們的腳步聲。擦身而過的一瞬間……
「碰咚!」葉雨跌倒在地上,手裡緊緊攥著一角黑色的風衣。
風衣的主人自然也被拖帶得一個踉艙。他,終於有了沉默以外的動作——
依然是藏身於墨鏡後的眼睛,但葉雨真真切切感覺到了他的視線。是的,他在看她。沒有溫度的目光……
「放開。」同樣沒有溫度的聲音。 「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葉雨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這聲音……這不是他的聲音麼?雖然包裹在日文的音節裡,但……很像……真的很像……
「你摘下墨鏡,我就放開。」她固執的說,不顧自己坐在地上的狼狽,也無視高大姐警告她的眼神。
「你這女人……」
「不可以對少爺無禮!」
兩名保鏢不約而同邁步上前,卻被他以簡單的手勢制止了。 「站起來。」他說。
葉雨一撐地面,穩穩當當的在他面前站直,手裡依然緊抓著風衣一角。腳上的高跟鞋縮短了他們之間本該有的落差。他比她高多少呢?「他」應該比她高多少呢?
「你是第一個和我討價還價的人,我成全你的勇氣。」語畢,他摘下墨鏡。
好像電影裡的慢鏡頭,一張臉孔在墨鏡後逐漸變得完整……完整……
黑色的一角從手中滑落。
「你好像很失望?」他哼出一聲冷笑,兩根手指狠狠捏住她的下巴。 「剛才的氣勢到哪兒去了?」
「對不起,我……喝——」被封住的雙唇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沒有時間思考,沒有力量掙脫,什麼都沒有……
「這是對你層犯我的懲罰,你該慶幸我不打女人。」拋下殘忍的嘲弄後,他甩開手,很快就消失在人群的另一端,甚至連一抹黑色的影子也不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