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那條魚背上有人!」突然附近的水手大吼道。
那條怪魚背上竟然有人!也不知是正與怪魚搏鬥,還是無能為力地被怪魚拖著走……
船上的人不由得發出驚呼:「這怎麼得了?!快救人快救人!」
三艘船上的梢公水手立刻慌成一團,有些忙著拿繩索拋下水,有些端起了弓箭朝水面胡亂射。那黑白相間的巨大怪魚忽上忽下,動作敏捷快速;怪魚穿梭間,隱約可見魚背上背著個大漢。
「快開炮!」
「不能開炮!開炮豈不是把那人也炸死了?!」
「是是!那……快來幾人跳下水去救人!」
一聽這話,所有梢公水手全變了臉色。那是怪物耶!那麼大一條怪魚,莫不要說被牠吃了,光是讓牠輕輕一撞就要魂歸離恨天了,還下去救人呢。
「怎麼辦?沒人肯下去救他,那個漁夫好可憐。」趴在船緣,耿馥仙瞪大了雙眼驚奇地望著這一幕,這是她生平從未想過會見到的景象。
「那條魚的樣子真好看……」龍形書望著那怪魚,不由得發出讚歎聲。「果然是上蒼傑作。」
「好看?」耿馥仙猛然回頭,「那人都快溺死了,你還有空看魚好不好看?」
「妳不覺得那條魚美極了嗎?」他著迷地望著那只巨大怪魚,牠通體漆黑,下腹卻是一片羊脂雪白,黑白分明的靈動雙眼看起來炯炯有神,體態矯健,泳姿曼妙,真是好一頭神獸!
「……」
「妳不用擔心,妳沒瞧見那人根本沒呼救嗎?他正與那神獸玩耍而已,不會傷及性命的。龍首說過,這種魚極富靈性,就好像路上的野獸一樣,能長到這麼巨大,自然是通靈的。」
其實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龍形書所說沒錯,那大漢不是被背在怪魚背上,而是他自己攀附在怪魚身上,只見他忽上忽下騎著怪魚乘風破浪,那模樣好不威風神武,哪裡有半點需要人搭救的模樣?但耿馥仙總覺得不服氣,只要一遇上遭龍形書,她總想爭一口氣,為自己佔上風。
「真不會傷及性命?」
「當然!」
「既然你這麼確定,對那頭『神獸』又如此的嚮往,那……你何不下去與他們作伴?」
「什……唉啊!」龍形書還沒搞清楚她話中的不懷好意,只覺得肩頭上一沉,整個人猛地往船下墜落。「哇!我不會泅水啊!」
「哼,神獸?玩耍?不會泅水?生在船運之家怎麼可能不會泅水?真是滿口荒唐。」耿馥仙喃喃自語地罵著。
只見龍形書落水之後不住地亂踢亂蹬,模樣倉皇失措——不會吧?她逐漸瞪大了眼睛,難道他真的不會泅水?!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有人落水了!」附近的梢公又爆出一陣慌亂喊叫。
龍形書胡亂揮動的雙手漸漸沒入水中,沒半晌已經沉了下去,連頭髮也看不見了。
耿馥仙終於相信他不會泅水了。
她殺人了……天哪!她竟然酒後殺人?!想到這一點,她翻攪的胃終於發作,猛然哇地一聲大吐特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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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外有人喁喁私語的聲音傳來,他們不知在說些什麼,聲音忽遠忽近,只聽到道士的金鈴時而響起又復寂靜——
寂靜的片刻讓他想起落海之後所見的——眼前那一片無盡汪洋。他心中的恐懼在沉入海中之後便完全消失了,耳邊只聽到氣泡嗶嗶波波的聲音,還有一種咕嚕咕嚕的可愛聲響,他還記得自己四處張望著想尋找聲音的來源——
龍首曾經笑著安慰他:「咱們龍形家的人是天生不怕水的,因為咱們是龍王的子孫。」
他以前從來不相信這種話,他小時也曾跟著府裡的小廝偷偷跑到河邊想學些水性,但只要一碰到冰冷的河水,他便不由得心生恐懼,根本不敢將身子沒入水中;幾次下來,他深深相信自己跟大哥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是的,截然不同!是連長相身形都不一樣的兄弟。
但那一刻他相信了,他竟覺得自己彷彿可以就這麼永遠沉在水中也不會害怕——或許會死,但絕不會害怕,他非常肯定這一點.
大海的藍,是他從未見過的;沒有任何圖畫、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那種水裡所見的藍。
那無盡的藍似乎沁進了他的心肺、沁進了他血管,喚醒了他體內深藏的龍形家血統。只在那一刻,他已經知道自己原來是生在海中的;大哥說得沒錯,他們是龍王的子孫,天生該活在海世界裡。
恍惚中,他見到了在怪魚背上的男人,那人一手扶著怪魚的背脊,以極快的速度朝他游過來,才一瞬間,他已經跟怪魚面對面。
怪魚那富有靈性的雙眼溫柔地望著他,牠甚至用鼻子輕輕地頂了頂他,那是一種親熱的表現,他非常確定,因為他見到那男人臉上驚訝的表情。
而那男人……那是生來就該在水中的蛟龍吧?水中是不可能聽到聲音的,但他總覺得在那一刻,那男人開口對他說了些什麼,他知道自己聽到了。
那男人說:「不要怕。」
那一瞬間他笑了,隱約記得自己也開口回答:「我一點都不怕。」
然後……又鹹又澀的海水就這麼灌了進來,他無聲地沉沒在深藍的海中,兀自帶著一抹「我才不怕」的笑容。
他的最後一絲記憶是想著……想著耿馥仙那只該死的手!如果他真的死了,一定要回去好好的嚇嚇她。
「嘿,你醒了?」身邊有人搖搖他的身體。
龍形書蹙起眉,不高興地睜開眼睛。他還在回味著海中的一切呢。
「嘿,醒來,快別嚇人了。」
那是耿馥仙的聲音。
他立刻惱怒地跳起來,「妳……」
「嗚嗚嗚,我知道我錯了!」不等他罵,帶著香氣的嬌軀已經撲進他懷裡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她哭得那麼慘,瘦小的肩膀抖得有如風中落葉一般,任誰有再大脾氣也發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