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爾泰得意洋洋地說:「是啊,福三爺,你大駕光臨,奴才平日可是盼都盼不到的呢。福三爺,你想看什麼戲?啊,不如就『白門樓吧。呂布自命勇武無雙,可惜卻為自己的剛強所害,死前就算抱著曹操的腳哀求,也一樣沒有用,你說是吧……」
崔詠荷聽烏爾泰越說越過分,一時怒氣上湧,上前兩步,一巴掌便結結實實地打在烏爾泰臉上。
烏爾泰根本沒有防備,被打得身子向後一仰,幾乎從椅子上跌下來。「你……」
崔詠荷根本不等他說話,左手又飛快地揮出去,一腳也同時踢倒椅子,烏爾泰立刻跌倒在地上。
這一番動作快捷無比,和坤只來得及驚叫一聲,其他的護衛也只衝上前兩步,福康安亦同樣震驚,但卻以最快的速度伸手,欲將崔詠荷拉到自己身後。
崔詠荷滿臉都是怒色,奮力一掙,甩開福康安的手,指著烏爾泰痛罵:「你是什麼東西,敢坐著和福三爺講話?王爺府裡出來的奴才,都是像你這樣不知道規矩的嗎?」
烏爾泰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兩記耳光打得愣了,竟忘了叫人,只是一手撫著臉,一手指著崔詠荷,「你……」過度的激動、驚恐,令他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和坤倒是記得自己帶了一大幫護衛,可是他也清楚地看到福康安忽然冷峻下來的表情,以及全身上下倏地散發出來的可怕氣勢,這種唯有百戰殺場才能培養出來的威勢,嚇得和坤本能地倒吸了一口氣,悄悄做了個手勢,正自四面圍上來的護衛立刻散了開來。
崔詠荷哼一聲,似是意猶未盡,一點也不淑女地抬起腳,對著地上的烏爾泰踢過去。
烏爾泰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後退,倍顯狼狽,結結巴巴地罵:「你……好大的膽……」
「我大膽還是你大膽?大清朝哪一條祖制、哪一道法令讓你敢這樣坐在福三爺面前?你去找你的主子告狀吧,我是當朝二等官、福康安大將軍未過門的妻子,我打了你這個奴才,嘉親王儘管來找我問罪,我都—一領著。我倒也想問問嘉親王,身為皇子,平日是如何治府,怎麼教導奴才的!」
崔詠荷的憤怒如狂風暴雨,全化成了這一聲聲怒斥。
滿族自立國以來,貴賤之別最是森嚴。王侯公子們就算犯了國法,綁赴刑場,也是高高在上的主子,烏夾下奴們縱然出將拜相,在主子面前,也一樣要守奴才的本分。這是滿族立國的根本,絕對不能有半點更改。
「我是正黃旗下,就算是違法背禮,也輪不到你來過問。」烏爾泰含怒而喝。
崔詠荷冷笑一聲,「八旗一體,這是自太祖皇帝以來就一再宣告的原則。你是正黃旗下的奴才,傅家是鑲黃旗旗主,如今正黃旗管制不力,任憑你奴大欺主,我是鑲黃旗未來的旗主夫人,代替正黃旗管教你,又有何錯?你還敢在這裡頂嘴!」
一邊說,一邊上前一步,似是還要再打。
她明明只是個女兒身,但這般氣勢卻嚇得烏爾泰一個大男人心驚肉跳,只得衝著福康安大喊:「福三爺,你就由著她……」
當烏爾泰看到福康安的眼睛一直緊隨著崔詠荷,眼睛裡淨是無比的深情,就連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極柔和,他就知道今天的事難以善了。
他無肋地看向和坤,卻見和坤的臉色也有些發白。
四周都是和府的護衛,可是烏爾泰卻感覺,在這個憤怒女子激烈的目光下,自己是何等的孤立無助。
這件事如果鬧了開來,無論自己如何得寵,福康安如何落魄,倒楣的也一定是他。
身為包衣奴才,對鑲黃旗主無禮,這絕不是大清的國法祖制所能容忍的,若是這女人堅持追究,就算是嘉親王,只怕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全身的冷汗已經濕透了衣裳,一咬牙,雙膝一屈,跪了下去,對著福康安不斷地碰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請福三爺饒命!」
崔詠荷見烏爾泰終於屈服,猶覺心頭憤恨未平,扭頭又狠狠瞪向和坤。
和坤是一國宰相,被這女子含怒的眼望來,竟也覺心虛,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崔詠荷冷笑一聲,「和大人,你退什麼?你堂堂一位中堂大人,我這小小的女子,怎能冒犯於你?不過我有一點不明白。你以宰相之尊,與家奴共席,不知將國家禮制又置於何地?」
和坤乾笑一聲,「小姐有所不知,我與烏爾泰私交甚篤,所以
「所以?」崔詠荷咬著牙笑,陣子裡的銳光朝著和坤刺過去,「和大人身為中堂,居然如此顧念舊交,實在令人佩服。但要論私誼,大可著便服相交,如今你身著官袍,代表的就是國家朝廷、就是宰相的身份,你這般行事,分明是褻瀆了國家、侮辱了君王,更不把王法禮制放在眼中。」
和坤就算在金殿之上,被敵對官員逼問也不會這樣窘迫,偏這女子看似暴躁不知輕重,但說出來的話,竟字字句句扣在理字上,無論是自己還是烏爾泰,都難以反駁。
冷汗一滴滴從額上落下.和坤勉強笑了笑。「多謝小姐提醒,本官的確亂了禮制,明日上朝,即上表向皇上請罪。」
崔詠荷看和坤這一國宰相,臉上已露出祈憐的表情,方才稍覺出了口氣,轉了頭,看向戲台上已停止演戲,正在愕然發呆的一千戲子們,「接著演,不過,我不要看這一出,我要看,夜審潘洪——我要看那些欺辱忠良的小人,最後是什麼下場。」
含怒的她,神情竟有種說不出的威嚴,戲台上的人嚇得連聲應是,飛快地退下去換裝。
烏爾泰與和坤互望了一眼,二人都有芒刺在背的感覺。
崔詠荷再也不多看二人一眼,伸手拉著福康安坐下,說:「咱們看咱們的戲,別叫些不相干的人掃了雅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