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說與皇家聯姻,有了大哥、二哥已經足夠了,又何必再加上我呢?」
「可是……」
「阿瑪,你主持軍機處多年,哪裡事繁任重,就有你一力照料,且你詩人誠摯有禮,處事妥當,現今的地位是你憑本事掙來的。可是,外頭不還是有人日日議你是外戚,是沾著皇后的光,才有今日的嗎?
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我不想將來別人說起我,也只會說,原來他是十五格格的額駙,怪不得仗好打、官好當。」
傅恆聽福康安一說,想起自人軍機處以來,自己時時在意,半步也不敢走錯,只恐落人話柄的辛酸,於是歎息一聲:「難得你看得如此透徹,並沒有被皇家的尊榮沖昏了頭,的確遠勝你兩個哥哥。更難得你有這樣的志氣和豪情,要靠自己建立功業,只是,你該怎麼去拒絕弘暢的好意呢?」
「不用拒絕,阿瑪只要對外宣佈我已定親,大擺宴席,此事自然就消彌了。」
「定親?」
「對,侍讀學士崔名亭之女,額娘十分喜歡她。」
「崔名亭只是個小學士而已,又是漢人,我兩家突然定親,只怕皇上也要過問為什麼了。」
「為什麼?為的就是皇上啊!皇上前些日子不是正煩著朝中滿漢相爭,六部的滿大臣、漢尚書互相指責嗎?阿瑪特意為我定下漢臣之女,以堂堂宰相之尊,先推行滿漢一家的善政,正是為著貫徹皇上的旨意,如此一來,相信皇上只會稱讚阿瑪,絕不會再過問的。」
傅恆先是一怔,而後笑了出來,「你這鬼靈精,這倒好,你藉著人家過關,反而博了個體承聖意的好功勞。只是……」
他臉色忽而一正,「對你來說,這或許是為了躲避與皇家聯姻的一個策略,可是對人家女子卻是一生大事。我傅家雖是當朝一品,卻也不可仗勢欺人,誤了清白女兒家。」
福康安平靜地笑了笑,「阿瑪,我知道傅家是什麼門第,阿瑪是什麼為人,我福康安也一定會盡身為男人的責任,無論如何,我不會負她。」
無論如何,我不會負她。
當年的諾言,似猶在耳邊,縱然當初只是利用,但許下的諾書,一生一世都不會變。
他會視她為他的妻子,娶她進門,愛她護她,憐她惜她,即使這樣的諾言,她並不曾聽到。
用力地搖搖頭,搖去紛亂的心思,不理會王吉保帶著疑問的眼神,「我們回去吧。」
王吉保點頭,隨福康安一起往園外走去,才沒走幾步,園門處已湧進一大堆人。搶在最前頭的一對夫婦.整整齊齊的官服命婦裝扮,分外隆重。一看見福康安,喜得臉上帶笑,飛快地走過來。
福康安微笑著迎上去,「給老師和師母請安。」
崔夫人笑得滿面春風,「都是自己人,做什麼這樣客氣?」
崔名亭一點名士矜持也無,上前就拉住了福康安的手,「我一聽說你得勝回京的消息,就和你師母一起趕去中堂府道賀,誰知博中堂入宮去了,你又先到我府上來了,本想趕回來招呼你,可是傅夫人客氣,非要招待我們夫婦,所以回來晚了,真是怠慢你了。」
「老師言重,我們兩家怎麼會有怠慢一說。」
「說得對,說得對,你這孩子最長情了,這些年來,凡是年節喜慶。生日壽辰,或是出征回京,總帶著貴重的禮物上門,這份心意,最是難得了。」崔夫人語氣無比熱絡,「快來,咱們到前廳去,一起為你洗塵慶功。」
「師母我……」
「千萬別推辭。」崔名亭截住福康安的話,拉著他,快速地往前走著。
崔夫人連聲地催促:「快,去荷心樓,叫小姐來見客啊。」
福康安聽了,忙阻止說;「不必客氣了,我方纔已見過她了。」崔詠荷哪裡會給他好臉色看,怕不把酒席給掀翻了。
「這就好,這就好,詠荷不懂事,你要多擔待才是。」崔名亭笑得無比歡暢。
福康安知道這一頓跑不了,便無可奈何地笑笑,跟著崔名亭去了前廳,但他還記得回頭對王吉保招招手,待他上前,才輕聲說:「你去紀學士那問問石頭記是本什麼書,他總編四庫全書,舉國書目仕他選求,只要他幫忙,應該可以把散失的後四十回手稿找到。」王吉保應了一聲,轉身便快步離去了。
韻柔步上了荷心樓,還沒有進門,就聽到崔詠荷低罵:「你跟那混蛋都說了些什麼?」
韻柔笑盈盈地拂開珠簾走進樓閣,望望樓外欄杆,方才笑說:「剛才並沒有看到你倚欄張望,你怎麼知道我在和福三爺說話?」
崔詠荷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瞪圓眼睛看著她。
韻柔皺眉苦思,好一陣子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是躲在珠簾後頭,悄悄地看啊!」
崔詠荷跳起來就要打她,「你胡說些什麼?」
韻柔一邊躲,一邊笑,「這也役什麼稀奇,你不知道福三爺每回得勝回京,滿街都是姑娘觀望嗎?那些大家閨秀,不便拋頭露面,全躲在閣樓上偷偷地瞧,一時忍不住還會扔些什麼手帕啊香囊的下來,我才知道古人說潘安出門,擲果滿車,全都是真的。」
崔詠荷臉色愈發難看起來,「你不要拿我比別人,最好全天下的女人都瞎了眼,全湊到那個混蛋面前,讓他快快退婚就好了。」
韻柔歎息著搖搖頭,「可惜福三爺對小姐你一片癡情,只怕不是那樣輕易就會遲婚的。」
「他對我一片癡情?」崔詠荷冷笑。
「若不是癡情,為什麼現在還站在下頭,望著荷心樓發呆?」韻柔指指樓外,笑得像一隻正在戲弄老鼠的貓。
崔詠荷站起來,小心地藉著珠簾掩住身形,往外看了一眼,皺起眉頭,「那傢伙想幹什麼?不是又在想什麼害人的詭計吧。」
韻柔搖頭歎氣,「唉,你看他望著這邊,不知在想什麼,就如寶玉在瀟湘館前犯了癡狂般,你就不能稍稍感動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