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授受不親,他忘了嗎?他在做什麼?
「五年前我沒來得及向你辭行,便去了吉州……」展雲熙的眼睛停留在她的腳上,以著近乎自言自語的口氣述說著。
「結果你也忘了我,是不是?」他突然猛力一掐,蕭清芷沒有心理準備而低叫出聲,展雲熙放鬆了力道,又說:「沒想到元熙想娶你……」
突然地,他逼近蕭清芷的臉龐,低聲問:「你喜歡元熙,想嫁給他?」
蕭清芷愣了愣,兩人靠得如此接近,他的氣勢即使在黑夜中也迫人可怕,即使在暗得什麼都看不清楚的黑夜,他呼出的濁重氣息毫不收斂的全噴在她臉上,她想向後再挪個寸許,卻發現早已靠至牆角,無可奈何下,只有撇過頭好避開他燙人的注目。
展雲熙並不想嚇著她,但卻無法忍受蕭清芷的冷漠,於是便說道:「我讓你害怕了?」
清芷聞言回頭,本欲開口,卻又在接觸到展雲熙的眼神時沉靜下來。
「你覺得我很陌生,因為五年沒見了,是吧?」展雲熙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清芷這回終於有了點反應,她搖搖頭。
「既然不會,為什麼這麼怕我?」
清芷吞了吞口水,看著窗外,頗困難地開了口。「因……因為你……三更半夜……跑來我的房間……」
展雲熙恍然大悟。「你認為我是登徒子,所以害怕?」
清芷垂首看著那只瓷枕,沒有回答,不過展雲熙已大概猜中她心中所想而有點火大起來,她對自己的評價原來不過是半夜強闖女人房間的採花賊啊!
「那麼你還真是人高估自己了!」意氣用事地讓這句話脫口而出,下一秒再察覺不對時已經太晚了,展雲熙看見清芷的臉「唰」地慘白,不禁開始惱恨自己為何總在她面前失去一切忍耐力。
想道歉也已於事無補,清芷在他還未說話時,便用一種略微顫抖的口氣與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伶牙俐齒,指著窗口道:「既然閣下認為小女子不過是名殘廢,那又何須自賤身份來這裡?」
展雲熙面對她突如其來的怒氣卻不動聲色。「你這是趕我走?」
清芷總覺得這句話彷彿在諷刺她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於是便翻身下床。「大少爺喜歡東廂房,那這裡就讓大少爺住吧!」
「你夠了沒有!」展雲熙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回床上。「我說出的話已經傷害到你,無法收回,但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你毋須貶低自己來讓我難堪!」她每叫一聲「大少爺」,展雲熙就越覺得忿怒。
清芷望著眼前的男子,她的心臟跳動得比平常還要急遽,她的血液流動得比平常更快速。
「對,說出的話沒辦法收回,做過的事情也一樣。」她雙拳緊握,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即使她的外表看來如此冷靜,可是她卻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只是沒來由的,她必須說,因為對方是展雲熙,她才會說,不是意志控制她,不是內心驅使她,而是展雲熙,是展雲熙讓她不得不說,不得不將自己的致命傷暴露出來。
展雲熙乍聽見這冷靜的聲音,有點不可置信地道:「你說什麼?」
清芷卻像沒聽到般,自顧自的縮在床角。「你不懂,你從以前就不懂……到現在你還是不懂。」
不懂?不懂什麼?展雲熙試圖問她,卻因她接下來說的話而再度震驚,只能聽那沈浸在往事中所發出的空茫語調,述說著她內心的糾結紛擾。
「你說我跛腳是你的錯,其實我不怪你,也不恨你……」清芷屈膝坐在床角,雙手環抱自己,頭埋在膝蓋中,好小聲、好小聲地說著。
「你不怪我?不恨我?」怎麼可能?展雲熙為了這句話而迷惑極了,清芷卻不理會他的反應。
「他每天都來陪我玩,我好開心……他帶好多東西來給我,我……我很想跟他說,只要他來陪我,我就很歡喜了……他總是不跟我們一起玩……但那幾日他卻天天都陪在我身邊……可是……可是……他怎麼可以那樣對我……怎麼可以!」清芷顯然已進入一種游離狀態,她口中的「他」,顯然就是展雲熙,展雲熙對自己的所做所為思而想後,卻無法猜測出當年到底是怎麼得罪了清芷,他想問個清楚,又怕嚇到她,不料清芷卻像是突然清醒似的直勾勾朝著展雲熙的方向望過來,說出了藏在她心中多年的真正想法。「你以為送跛子穿的鞋給我,我會很高興嗎?你要我穿著它走到外頭去讓別人來笑話我嗎?」
「笑話?」展雲熙不懂,他真的不明白啊!
清芷彷彿透視他內心疑問,慘然一笑,突然怪腔怪調地以男人的口氣說道:「二小姐的腳怎麼不跛了?」這聽起來像是一個僕人看到她行走如常時發出的疑問。
「清正!」展雲熙陡然明白她的想法,想要制止她別再說下去,清芷卻避開了去,殘酷而悲傷的笑著,她就是要他難堪!
「唷!她穿了大少爺做給她的鞋子嘛!那是專門給跛子穿的鞋啊!」她尖銳的模彷著別人的聲音,語調淒厲而高亢。
展雲熙的臉色完全地變成慘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自作聰明,竟然對一個當時才十三歲的女孩,造成如此大的傷害,更沒想到這個傷口並未隨著時間而平復,反而變得越來越大,直到變成她的惡夜夢魘,此時的清芷看來既可怕又孤絕,她拒絕任何人拉她一把!
蕭清芷的聲音忽然回復到原來的聲調,低低地道:「跛子穿上鞋子還是跛子,掩飾有什麼用?人家還是會一眼看穿!鞋子脫了下來,還是一個跛子!」她說完冷笑兩聲,將頭埋進膝蓋裡,不再看展雲熙一眼。
展雲熙完全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他想仲出手安慰清芷,手卻在空中僵硬而停下,他無法去碰觸這樣的清芷,她看起來無比在弱,卻又無比的強勢,她沒有在注意展雲熙的一舉一動,只完全沉溺在自己的傷痛之中,展雲熙還能說什麼?看著她端麗的臉龐一眼,他完全認輸了,除了選擇暫時離去,再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