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茵茵笑著抗議,這些話瑪莉已經念不下一百次了。
侍應送來餐點,瑪莉乘機溜到櫃檯打電話,說畢她帶著氾濫成災的笑容回到桌邊。
坐定後,瑪莉和茵茵聊著家常。空中響著鬆弛人心的輕音樂,濃郁的咖啡香瀰漫在室內,裡面的人們看來有些優閒風情。
這時一位穿著樸素但高貴的婦人笑容滿溢的朝她們走來。在她身後的是位溫文儒雅的男人,他也提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
「瑪莉!真巧,你也到這裡買東西。」婦人笑著說。
「王太太,真巧!沒辦法,你知道我最受不了大減價的誘惑的!」瑪莉愉快的招呼他們同坐。
「我也是啊,咦,這是茵茵是吧?幾年沒見,倒是愈來愈漂亮了。」王太太和瑪莉交換著某種眼神,但是茵茵忙著拉椅子和挪桌下的東西沒瞧見。
「茵茵,這王太太是我們以前的鄰居,還記不記得?」瑪莉拉著茵茵說。
茵茵歉然的望一眼對面的婦人。「對不起,王太太,我恐怕記不得了!」
「沒關係的,我搬走時,你才十幾歲哪!時間過得可真快!」王太太感慨萬千地說。
「王太太,這位是……」瑪莉指指對面的年輕男子,他站在走道邊打著大哥大電話。
「喔,看我多老糊塗!他是我那個外甥,丁柏超啊。記不記得,有一年他還跟我們兩家人去沙灘玩水?」王太太眉飛色舞地說。
瑪莉恍然大悟地直指著他。「喔,柏超啊,要不是你說我還真認不出來呢!」
這時丁柏超掛了線。回到桌邊必恭必敬的叫聲「瑪莉姑姑」後,才轉向茵茵。
「茵茵,芫芫的鷹爪功是不是還是那麼具有殺傷力?」他促狹地說。
這下子茵茵也記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被芫芫抓得滿臉傷痕的『青蛙』?」
他點點頭,「你還記得我的綽號。」
王太太乘機加深茵茵的印象。「柏超剛從外國回來,最近要到一所大學教書。」她隨口說出一間頗負盛名的大學。
兩人在共同回憶童年中互相交換名片,也應允了丁柏超的拜訪日期,最後在一片笑聲中互道再見。茵茵甚至想到要將丁柏超介紹給林心雄認識,他們一個是她的故舊之交,一個是她心儀的人。
心雄坐在窗前沉思,瑪莉姑姑的那個電話,讓他從下午就開始心神不寧直到現在。
「一個老朋友的外甥剛從外國回來,帶茵茵去和他見見面。晚飯就麻煩你到外面吃了,我們大概會晚點回來。」
難道瑪莉姑姑真的著手在為茵茵安排相處了?茵茵會同意嗎?別傻了,他糾正自已。如果茵茵不同意,那天底下就沒有人會同意了,她是他所見過最溫順的女孩子。
想到這裡,胸口一陣刺痛,然後那種赤裸裸的痛就沿著全身血管奔流般的遍佈全身。他沒吃晚飯,只是倚著窗口沉湎在自己的思緒中。張斌在自己隔間的小暗房中沖照片;芫芫在客廳跟著錄影帶大跳健康舞,據她說是因為忍不住偷吃薯條,所以必須要消耗多餘的熱量,才能維持苗條的身材;娣娣和正倫則是坐在樓梯上抱了一支吉他,正倫由基本和弦開始教她。
茵茵呢?她現在在做什麼?他突然有種迫切想要見到她的念頭,這信念在他心裡翻騰洶湧,幾乎令他要忍不住的出去找尋她。
但是,他竭力地克制自己的衝動,並一再地提醒自己明珍的故事。望向黑黝黝的夜幕,明珍的話語就像利刃切著他心頭般的鮮明——
「我愛你,可是你只是一個教師,要多久你才買得起房子?」明珍流著淚地說。
「我不能忍受這種生活!只有愛情是填不飽肚子的。我想過好日子!」她不止一次地說。
「我不愛他,可是他能給我更好的生活!」
「我欽佩你,可是我受不了!」
「我真的好愛你。」
他長長的歎口氣。是啊,即使是最偉大的愛情,沒有麵包也是活不下去的。這麼多年來,雖然他已小有積蓄,但是,明珍的話語卻仍刺傷他的心。
靜寂的巷道中傳來低沉的車聲,黃色洋裝裡著精力充沛的瑪莉和一身秀雅套裝的茵茵。
從他站的地方看過去。正在行李廂中提東西的茵茵,是那麼的可望不可及。
聞訊而至的娣娣和芫芫七手八腳的幫忙提東西,連正倫和張斌都在「挑夫」的行列中。他仍只是靜靜的倚在窗畔,漆黑的室內使他有一種安全的感覺,而飄動的窗簾,使他仿若透過朦朧的紗海看著外面的喧嚷聲。
眾人將東西提起搬進屋裡,停好車後要進屋的茵茵突然抬起頭,朝他的窗口展露微笑。
心雄倏地一驚,她看到他了嗎?或者那個微笑只是他的想像?他滿腹問號的下樓,他告訴自己:我只是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東西。但是心底卻不相信自己的藉口,但也不願承認它只是個藉口。
茵茵笑著走進客廳,他在那裡。天太暗了她看不到,她是用感覺的。她知道他在那裡。不為什麼,她就是知道,大概是因為她對他的感覺太敏銳了吧!
「青蛙?哈,他還在記仇?」芫芫笑得花枝亂顫地揮著手說。「太狠了吧?記得這久?」
瑪莉忙著拆包裝紙。「不要再叫柏超青蛙了,他現在可是個博士了。」她將拆好的衣物都堆在一起。
「再怎麼說,青蛙就是青蛙嘛!誰教他硬要演王子,自討沒趣!」芫芫呶著嘴說。
娣娣湊上前去幫忙拆包裝紙。「二姊,誰啊?我怎麼都沒有印象?」
芫芫偏頭想了一會兒。「那時候你還很小。有一次我們跟王媽媽一家人去沙灘露營,青蛙也去。我們要演戲,我演公主,他硬要演王子,我一氣之下就跟他打架!」
張斌和正倫面面相覷,最後張斌才清清喉嚨。「芫芫,我不知道你這麼這麼的……」
「潑辣!」茵茵接口說。「那時候,她最瘋了!整天找不到人影,都跟男生玩在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