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她眼眸相凝,他一顆心如火般滾燙。
「愛人與被愛對我來說都是極奢侈的事,小滿,你別想得太遠了。」他的唇角帶著笑意,很無奈地。「我何嘗不想安安逸逸地活下去?無奈心願一日未了,我的生命便一日有著負擔,難道你不認為我該盡早解除這精神上的桎梏?」
咀嚼著他話中的落寞滄桑,體會著他的心不由主,她頓時泫然欲泣,忍不住以雙手捂面,哭了起來。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你的,都是我……都是我……我是劊子手,所有的人都是我殺的──」
「小滿!」他拉開她摀住臉龐的手。「說什麼呢你?是不是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你過不下去了是嗎?或者你該離開我了,」他輕撫著她的臉頰。「你到底不屬於這大泥淖,你該過正常的生活才是,你──」
她立刻伸手摀住他的唇。「別說了,我不再勸你退出江湖,我會支持你,支持你完成報仇的心願,我們什麼也別再說了,好不好?可以在這世上與你相遇,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不該貪心的,這樣已經夠了,即使我們只到今天為止,我也不算白走這一遭。」
一句一行淚,他苦,她更苦。
伸手撫著她的眉,接著為她拭去淚水,指尖輕觸到她柔軟冰涼的唇時,他心中一陣顫慄。
「小滿──」
暫忘憂傷,燃燒的黑夜裡,他心中的火苗亦熊熊熾烈,兩顆寂寞的心輕輕相擁,他深深地吻住她。
— — —
石泉鎮郊一幢木屋內,卓亦塵緊擰濃眉,來回踱步,他十分煩躁、苦惱。空氣僵凝,隱溢著肅殺的陰森,只有他的步伐輕輕響動,摻著柴烈髮妻緊張又惱怒的息氣,柴烈之子柴寧早已嚇得連哭泣都忘了。
「小伙子,既然你是受我當家的所托,前來興師問罪,你就別為難,儘管照他的意思對我下手吧,」柴妻抹去淚水,臉一揚,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我只求你放過我兒子,他的確是柴烈的親生兒子啊!」
一旁的滿右昀已看不下去了。這慘絕人寰的悲劇也是她的傑作,既然身歷其境,她當然希望能挽回。
「卓大哥,你不能殺他們母子,放他們一條生路吧。」她替母子二人向卓亦塵求情。
「小滿,我的事你別插手。」他阻止滿右昀之後,又朝柴妻道:「大媽,不是我不同情你的處境,你應該瞭解柴烈的為人,他善疑多忌不說,還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你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呀。」
「卓大哥,我相信大媽是清白的,明明是那柴烈無憑無據地冤枉大媽,非把一頂綠帽子往自己頭上戴,他這麼做不但羞辱了他自己,連大媽的聲名都給毀了,可憐大媽替他守了十年寡,」滿右昀說得激動,忍不住掬了一把同情淚。「你剛才沒聽見大媽說要接柴烈回來,好好伺候他下半生嗎?大媽對他情深義重,在他杳無音信十載之後,得知他人已癱瘓,便急著要見他、照顧他,世間還有比這更珍貴的夫妻之情嗎?」
滿右昀的一番話教柴妻再度悲從中來,連忙用手摀住嘴,才不致嚎啕失聲。
柴寧這才抱住娘親,哀哀泣喚。
「卓大哥,柴烈一點不念夫妻之情是因為他冷血,難道你也跟他一樣?不,你不是這種人,你不是的──」滿右昀亦聲淚俱下,她努力地想喚醒他的惻隱之心。「放了他二人吧,卓大哥,小滿求你……」
卓亦塵豈真是無血無淚之人?他猶豫了,除了憐憫那婦人遇人不淑之外,滿右昀的淚眼相諫教他動容。
「你母子二人可有地方容身?」
見他如此問柴妻,滿右昀又驚又喜,轉身拉著那苦命婦人,道:「大媽,我卓大哥的意思是要放你們逃命,你快告訴我們,你可有什麼地方能去投靠?」
「我可以回娘家去。」她啞著聲回答。
卓亦塵立刻搖頭。「所有柴烈想得出來的地方你都不能去。他今天能派我來,他日定也能派別人來,我這麼說你該明白吧?」
「我明白,」柴妻緊摟著兒子,形容淒苦,一張臉刷白,雙唇直打哆嗦。「我會帶著兒子走得遠遠的,若不是為了這無辜的孩子,我現在就一頭撞牆自盡,馬上化作厲鬼去找那狼心狗肺的東西算帳,我要他不得好死。」
「大媽,你快別說這些了,拾掇拾掇,帶著兒子趕緊逃吧。」滿右昀提醒她。
母子二人無聲地下跪,朝二人磕了聲響頭。
— — —
是日,卓亦塵和滿右昀就在該木屋內落腳。
「小滿,你過來。」他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來,兩眼審視著她。
「好。你有話對我說是嗎?」
「嗯。」他看著她坐下。「明天我要出一趟門,你就留在這兒等我。」
「你要上哪兒去?去做什麼?為什麼不讓我跟?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萬一那柴烈派人來找他的妻子,我該怎麼辦?」
「還不到我向他覆命的時候,一時半會兒的,他還不會派人過來打探,所以你暫時還不會有危險,我明天要去辦另一件事,帶著你不方便,你留在這兒我才放心。」
「我知道了。」
「小滿,」他若有所思。「你為什麼那麼篤定柴大媽是清白的?」
「我……我用看的就知道了嘛,她若不是清白的,為何還帶著柴烈的兒子在這兒孤苦伶仃地過日子?她若不是對那柴烈還存有情義,何苦守著這屋子等他?」她索性接著問他:「你明知道他個性乖僻、心思惡毒,為什麼還要替他做這些傷天害理、違背自己良心的事?難道為了替你父母報仇就得這麼委屈自己嗎?你可以不要再受制於他,儘管報你自己的仇去,他又不能把你怎麼樣!」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為什麼你知道得這麼清楚?」他越來越感困惑了。「小滿,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