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反正我不會害你,」她有豁出去的味道。「一諾千金並不適用於你和他之間,你不必那麼迂腐。他是壞人,教你刀法根本沒安什麼好心,不過想利用你替他辦他自己辦不到的事,而且都是些天理難容的事,你這麼一直幫他,簡直就是助紂為虐、為虎作倀!雖然你重承諾,可是卻也稱了他的心,為自己樹了不少仇家,日後有多少人要找你報仇你知道嗎?你真的不怕自己陷進這永無止境的循環中嗎?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意思呢?」她眼瞳中有一抹難掩的悵怨,感歎天底下任何事真的都必須經由親身體驗才能開竅嗎?
「告訴我,你是誰?」他執著地追問。
「卓大哥,」她的口氣稍緩。「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劫一趟鏢?劫回的金銀珠寶全都要給柴烈送去?這是不是你要替他完成的下一件事?」
他霍地抓住她的手。「快告訴我你是誰?否則──」
「否則你會如何?」她哀怨地問。她本來什麼也不會說的,可是在跟他相處了這麼長一段時日之後,她是認認真真地愛上他了,那種感覺和初見他時的好奇、好玩是完全不同的。因為有他,她才心甘情願地留在這裡。她越來越不忍心看他過這種心不由主的日子;不忍心見仇恨在他心中年積月累,造成他極大的負擔,教他無一日安寧;不忍心看他一臉孤遠落寞的神韻,不忍心見他肩上越堆越深切的悲苦……她是如此自責,深切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心中的罪惡感,她希望能改變一些事,就像將霍羽丹從他生命中剔除一般。
「否則明日我一去,便不再回來找你。」
冰冷的聲音教她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我是滿右昀。」淚已成災,立時她就泣不成聲。「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到原來的地方去,」她抽抽噎噎地說著懊惱:「說了你一定不會相信,你週遭所有發生過的事,只要是和我無關的部分全是我寫出來的。」
他聽到這裡便放掉她的手,一時之間似乎很難理解她的話。
「當然,」她補充說明道:「有一些事因為我的出現而改變了,例如你今天本來是會殺死柴大媽母子二人的。還有就是上次在四合院裡受重傷的人本來應該是你,不是我。」
「你在提醒我,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他一直還無法整理自己亂紛紛的思緒,她教他亂了方寸。他懷疑自己已相信她說的話了。
「不!」她用力地搖著頭。「是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救你那一次根本無法彌補我對你的虧欠於萬一。你活得這麼苦這麼累都是我害的,都是我,都是我……」她又哭出另一波力竭聲嘶。
他不知自己該不該安慰她。一動不動地,他任由她哭得死去活來。
她傷心地哭著,最後終於累得趴在桌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醒來,她發現自己躺在柴大媽的床上,而卓亦塵早已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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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那方圓不等的翡翠、大小不均的珍珠,柴烈伸手抓起一把,再讓掌中的珠寶從指縫間滑落,落回箱中。頃刻間,他似乎有了揚眉吐氣的快感,清脆的珠玉撞擊聲中,他的臉孔變得貪婪、驕傲。
他又看了眼卓亦塵交給自己的那一綹鍾伯甫的白髮。
「總算他不是個短命鬼,注定他該活著等我向他討回公道。哼!黑髮換白髮,便宜他了。」柴烈想起當年敗在鍾伯南手下,被削去一截頭髮的恥辱和難堪,猶忿恨得咬牙切齒。
卓亦塵沒有附和他,淡淡問道:「前輩可要清點這一箱金條?」
他輕佻足尖,踢開另一個木箱的蓋子,剎時金光流燦,木箱內整整齊齊的金條靜靜地閃著異彩。
「不必點了,」柴烈的眼因金光而閃閃發亮。「我相信你,你辦事一向牢靠。」接著,他又流露出惡毒的眼神,問道:「上回你劫了威遠鏢局那趟鏢之後,可曾打聽過趙威遠的下場?」他一想起那趙威遠娶了自己心儀的女人便憤恨難消。
「傾家蕩產,信譽掃地,這輩子恐怕永無翻身之日。」
「很好,我不取他的性命,就是要讓他受活罪,一輩子活罪。」
柴烈指了指洞口那兩顆骷髏頭,陰沈一笑。「比起這兩個人頭的主人,趙威遠是不該死,就讓他和他老婆繼續過那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吧,哈哈哈……」他怪笑一陣之後,又自言道:「至於這兩顆骷髏頭,正好一個當痰盂,一個當溺壺。他們害我癱瘓,我就讓他們陪我一輩子!」當下他又是一陣狂笑。
安靜半晌的卓亦塵忍不住蹙起眉。他十分厭惡柴烈,厭惡他那病態的仇恨心理。也許小滿說得對,他不該替這樣一個喪心病狂、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當劊子手,為他殺人不眨眼,雙手沾滿了血腥。
柴烈沒忽略他的沉默,笑容一斂,銳利問道:「你少給了我兩樣東西。」
卓亦塵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母子二人確已死在我的刀下,沒有取下他們的人頭是怕前輩您看到之後心有不忍,萌出悔意。」
「哼!」柴烈立刻怒聲痛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心中有多恨那母子二人你會不明白嗎?你竟道我會心生悔意?不見人頭實難消我心頭之恨!」
「我已將他二人的屍體丟到石泉鎮的荒郊,這會兒只怕已被野狗啃得屍骨不全。」
柴烈額暴青筋。「你擅作主張,便宜了那母子倆。」
見他不再追究,卓亦塵緩緩開口:「前輩交代的事,晚輩已全部做到了,請容晚輩告退。」語罷他便轉身要朝洞外走。
「站住!」柴烈大喝一聲。「你想這樣拍拍屁股就走?」
卓亦塵站定,沒有回頭。「晚輩尚有大仇待報,這一點前輩該清楚吧?」
「人說知恩不忘報,你還沒報答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