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放手了嗎?我當然是真的。」
卓亦塵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憶。「哦,對不起。」放開他的手臂,她後退兩步,定神仔細地瞧著他。
卓亦塵?蒼白的臉上泛現的是一種出世般的冷漠,不流露絲毫情緒,眉眼間有的只是歷盡風霜後的滄桑與幽寂,那樣的孤遠神韻、索落沈緒,令她聯想到懸掛在夜空中的寒月。
是他?
她困難地嚥下口水。「你說這裡靠近松香鎮?」
「不錯。」
她立刻在記憶庫裡搜尋一番,敏感地掃視屋內一圈,發現硬泥地上果真有斑斑血跡。
「昨晚這屋內是否有一場廝殺搏鬥?」
「嗯,不過為時不長,很快就結束了。」他敏銳地反問道:「你可是在昏迷之前聽見了什麼?」
「哦,沒有。」她支吾著。昨晚她只覺筋疲力竭,全身虛軟,哪還能聽得見什麼,但一時她也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一切經過。「地上有血跡,我是根據這個判斷的。」
「你的觀察力很敏銳,」他眼底有一抹對她的激賞。「血腥味的確教人難以忍受,委屈你了。」
「不,你千萬別這麼說,我該謝謝你救了我才是。」
語畢,她注意到牆角那個木箱,立刻便明白了,裡面裝的是兩顆腦袋。想到那面皮死灰、五官扭曲的兩顆頭顱並排放在一起,那種血肉模糊的畫面,她的胃中頓時一陣翻騰,忍不住就嘔吐起來。
「姑娘?」卓亦塵踟躕片刻,最後還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待她停止嘔吐才問道:「你哪兒不舒服嗎?」
「哦,沒有,我沒事,謝謝你。」她微赧地推開他一些。「對不起,我是看見那個箱子才想吐的,沒弄髒你的衣服吧?」
「沒有。」他扶她坐上屋內唯一的一張椅子,對她為那個木箱做出的反應感到不解。「你知道木箱裡裝的是什麼東西嗎?」
「我不知道。」她急急否認。「我想是木箱上的血跡令我作嘔。」
其實她根本看不清木箱上究竟有無血跡,扯謊的同時她也意識到鼻樑上的眼鏡不知何時已不翼而飛。
「你是何方人士,為何深夜獨自來到這荒山野外?」他瞟一眼她左胸上「晴陽女中」四個字。
她只得尷尬地朝他一笑,知道這種事是怎麼也解釋不清的,即便她全盤托出,只怕他也會當那是怪力亂神。
「我不知道。真的!請你相信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跑到這兒來。只知道自己好累好累,累得全身無力,連眼皮都撐不起來,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這木屋裡了。」
「難怪昨晚我怎麼都喊不醒你。」他原以為她已死了,在發現她尚有脈搏和呼吸後,才決定陪她留在木屋裡。
她的眼底一片茫然。經他一問才發現自己已陷入困境,儘管她連自己都尚未說服,但依眼下的情況看來,她確實已身處另一個時空。思及此,她內心憂喜參半。喜的是自己終於不必再面對那惱人的數學、煩人的聯考;憂的是自己現今已舉目無親,無處可去。茫茫天涯,她該怎麼辦?
空前的恐慌無助頓時瀰漫心頭,絕望傷心的她悲從中來,失聲痛哭。
卓亦塵對她突如其來的失控感到無措。男女授受不親,昨晚抱她進屋實屬情非得已,而此刻,他也只能任由她哭。
直到她轉為低低飲泣時,他才開口:「你可知回家的路?若是方便的話,我可以送你一程。」
她聞言又是一怔!他這麼急於擺脫她嗎?她好不容易才見到他,他怎能如此毫不在乎地就想打發她走?不,既然她已經來到他所在的時空,也與他相逢,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這樣輕易溜走。
「我不記得家在哪裡,過去的事我全都不記得了。」
不忍詛咒家人,所以她沒有說自己慘遭家變,僅她一人死裡逃生,只是以失去記憶為由,言簡意賅地說明自己淒涼的處境。
「「晴陽女中」是什麼意思?它能勾起你一點回憶嗎?」他又盯上那四個字。
「我真的不記得了,我只知道自己無處可去。」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哦?」憐憫之情在他心底油然而生,此刻他竟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
「你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她考慮了一下。「就叫小滿吧。」
他點點頭,不再多問。
「卓……我可以喊你一聲卓大哥嗎?」
他不置可否,只道:「小滿姑娘,你對陌生人的戒心不夠。」
「你又不是陌生人,」知道他這是在責備自己,她不依地噘了下嘴。「至少不是壞人,要不然你昨晚就不會整夜守著我了?對不對?」
「昨晚你昏迷不醒,我不忍心扔下你,現在我大可放心地離去。」他無動於衷地道。
「不不不!你現在也不能扔下我不管!」她急急哀求道:「卓大哥,我已無家可歸,又無處可去,你不能這麼狠心丟下我!可否請你大發慈悲收留我?」她是真的害怕。要說現在還有什麼人值得她信賴,那就是他了。
他對這樣的請求感到為難。「請恕卓某不能答應你的要求,並非我沒有惻隱之心,實在是愛莫能助。我自己尚且居無定所,又如何能夠收留你?何況男女授受不親,我豈能容自己毀了姑娘清譽?」
「江湖中人豈會如此拘泥小節!」她立刻反駁。見他仍舊不為所動,她當機立斷,決定破釜沉舟。「那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吧!」說著,她拔下他背上那把刀遞到他手中。「反正我一個人混不了多久也是一死,倒不如先死在你刀下可能還乾淨一點。」
以她對卓亦塵的瞭解,這一招應該起得了作用。
見她一臉決絕,他有些動搖。
「我如何能相信你說的都是真話?」
她聞言,明白他對她的來歷仍有所懷疑,便當場屈膝一跪,磕了聲響頭。「多謝卓大哥昨晚慷慨相救,沒讓小滿成為凍死骨,大恩大德容小滿來世再報!」語罷她站起身,反身朝磚牆直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