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裡坐著沉默的以戰。
「中堅呢?」她問。
「剛走。」他替她打開車門,禮貌又體貼。「請上車。」
既然已下樓,樂得大方,坐上車,離以戰這麼近,聞到一陣陣似熟悉又陌生的潔淨男人氣息,以哲——他們兄弟大相像。
「如果能快些說完,我會感謝。」她說。全身都覺得不對勁,她後悔下樓。
他不語,卻發動汽車,緩緩駛出。
汽車在街上轉了一陣,她發現他竟駛回墓地的方向,墓地?
莫名的震動與緊張又湧上來,以戰今天先後兩次帶明柔與她去墓地,為甚麼?
努力的控制自己,沒把話問出來。
她必須沉住氣,看他玩甚麼花樣。
「我希望經過了這麼久——兩年了,時間能幫我們,告訴我們一些事。」他突然開口,說得很奇怪、很特別。
時間能告訴他們甚麼事?
她看他一眼,心中陣陣翻湧、陣陣波濤,即使現在,她也分辨不出身邊的人是以戰或是以哲.
終於到了墓地,他停車,等候她下來一起往裡走。她不知道他為甚麼帶她來,很有信心的,她願隨他走——即使走向天涯海角,不論他是以戰以哲。
路燈並不光亮,卻足以照清楚墓上的字跡,「傅以哲」三個字清清楚楚的映人眼睛,以哲已逝,身邊的人是以戰,剛才那短暫的夢這麼現實的立刻醒了。
他站在墓前沉思良久,忽然說「我萬分抱歉兼內疚,我對不起你、可欣。」
這話仿若雷電打入心中,驚天動地。他再叫她可欣,她強烈、真實的感覺到,那是以哲在叫喚她,以哲—
不能置信的愕然轉頭,遇到一對矛盾的、掉扎的、內疚的深情眼光上剎間她被淹沒了。那是不可抗拒的——若再抗拒這樣的深情如海,若再抗拒這樣一對動人的眼眸,上帝也不會原諒她。
以戰以哲,那有甚麼關係呢?有甚麼重要呢?重要的是那已絕對不可割捨的愛情。
就在這一瞬間,他溫暖微顫的手指輕輕的觸到她的肩膀,像一記迅雷閃電,他已緊緊的擁她入懷。
以戰以哲?都不重要了,他們只是一對深愛的男女。
一對深愛的男女!
好久好久,她慢慢抬起頭,眼中滿是迷惑。
「實在——我不能分辨。」她低聲彷彿自語。「你是誰?」
「還不知道我是誰?」他深深凝望可欣。
迎著他的視線,她臉上的神情不停的變化,從迷惑到意外,到不能置信,到驚喜,到狂喜,她用雙手掩著臉,顫聲說
「怎麼會?不是做夢?你是——他,你是以哲?!」
他點點頭、再點點頭,淚水簌簌而下。
他是以哲、老天,怎麼回事?他是以哲。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是以哲——難怪長久以來,她強烈的感覺到以哲仍在四周,原來感覺是真的,以哲並沒有死——啊!以哲沒死,那麼以戰呢?
「以戰他——」他無法再說下去。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吸吸鼻子。
「兩年前那天早晨以戰送我去機場,原是我上飛機去紐約,因為忘了帶一份重要文件,我們先回公司。在公司裡,他——以戰接到紐約來的電話,生意對手堅持要他本人去談,考慮結果是他上了飛機。「他用哀傷的聲音述說當日發生的一切。「他用我的護照,反正我倆樣貌一樣,出生年月日相同,海關移民局都沒覺察。唯一不同的是,和對手談生意的那些細則條件、來龍去脈他懂,我並不瞭解。於是,在機場上飛機的是他。」
「事情發生後你為甚麼會頂替他的名字?」她傷心的質問他。一難道你以為我痛楚會比明柔少些?我受得了那個打擊?」
「不,不是。」他歎口氣。「當我在汽車上聽見飛機出事的消息趕去機場時,我的心又傷又亂又驚又怕,以戰去了,但——他的婚期在即,他的未婚妻又懷了BB,我怕明柔受不了這個打擊。最主要的我人仍在,無論過多久我還是存在、暫時穩住明柔,你——總有一天能明白,我還是在你四周,你並不曾丟棄我——想不到事情後來變成一塌糊塗、亂七八糟,弄巧反拙得幾乎今我無法控制,真是始料不及,我做了一件蠢事。」
她不語。一時之間接受不來這突來的事實,仍然覺得似真似幻。
「我也想過,對媽咪來說,失去我和失去以戰是一樣的,我們都是她的兒子,她對我們有同樣份量的感情,我假冒以戰應該是最好的方法。」
她搖搖頭,再搖搖頭。
「甚麼人或甚麼事今你這次肯講出事實?」她問。「原先你預備隱瞞一輩子?」
「我以為拖過三年,等明柔心裡有些準備,世達也懂事了才說出來,我天真,衝動中央定的事考慮不周,以致後來發生這麼多事。」他全盤托出。
「後不後悔?」
「不,」他肯定的。「至少明柔在正常健康的情形下生下世達,讓以戰有了兒子。無論如何,對媽咪,對明柔都有些補償。」
「她們都知道了?」
「是。我已告訴她們事實。」他長長透一口氣。「我到美國見明柔就說明一切,她雖然傷心,事情過了這麼久,世達都一歲了,她也接受了。總比當初立刻讓她知道輕緩得多,傷害沒有那麼大。」
「她怪你嗎?」
「不。當然不。她很後悔這兩年所做的一切,她已向我道歉,並讓我轉告你她的內疚。她是個好女人,是我把情形控制不好,才逼成她那樣。」
「你自己決定提前讓事情曝光?」
「是中堅。」他自嘲的笑一笑。「這兩年我盡一切力量來扮演以戰,我以為自己做得不錯,連你都沒有認出我來。百密一疏,一不小心一句話讓中堅發現我的秘密,他要我去美國向明柔坦白,他鼓勵我。」
「哪一句話今他發現秘密?」
「有年冬天在美國讀書時,下很大的雪,我跟他堅持去教堂,結果搞到幾乎回不了家,困在大雪中。」他說「這件事只有他和我知道,以戰是不可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