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她的確從牙縫中噓了一口氣,而目抓住了他倆之間的座椅扶手。納什俠義地把手罩在了她的手上。她沒扭頭看他,但她確實把手翻轉過來,手掌朝上,把自己的手指同他的手指叉在了一起。
她禁不住要這樣做,摩根娜想。她不是鐵石心腸。她不過是一個發覺身邊的男人魅力難擋的有血有肉的女人。而且,見鬼,那男人很甜蜜。手握手坐在昏暗的電影院裡,本身就有某種不可否認的甜蜜的感覺。
再說,這又有什麼害處呢?
他們單獨相處時,她總是小心翼翼的。她要確保事情不致發展過快,或者偏離她所選擇的方向。其實用不著煞費心機地提防他,她略帶憤恨地提醒自己。納什並未企圖抱她,或再一次吻她,或以任何方式引誘她。
除非算上這一事實:似乎他總是在以一種漫不經心然而又很友善的方式觸摸她。那種方式使摩根娜在他離開後的數小時裡在床上轉輾反側。
事情的正面是,她樂於和他一起工作,幫助他進行研究。不僅因為他是一個令人開心的夥伴,擁有為她所尊重的智慧和天賦,而且因為實際上這也給了她一個機會,使她能夠以自己的方式說明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當然,納什一個字也不相信。
這沒有關係,摩根娜對自己說。這時,納什用自己的小臂暖暖地擦著她的小臂,電影演到哪裡,她已全然不知。把她的知識揉進去,編一個出色的故事,他用不著相信她說的話。不過,這讓她在一個很深的層面上感到失望。讓他相信,並且接受,那該有多痛快。
當世界得到拯救,燈光慢慢亮起時,她從納什的手裡抽出了自己的手。並非因為把手放在那裡覺得彆扭,而是因為摩根娜沒有心思冒險,讓塞巴斯蒂安奚落她。
「選得好,安娜。」塞巴斯蒂安說。
「等我心律正常時你再說這話吧。」
他們沿著通道緩緩往外走時,安娜的表哥把一支胳臂搭在了她的肩上。「嚇壞了吧?」
「當然沒有。」這次她不想承認。「兩個小時裡,大部分時間看著那出眾的身體光著上身,足以讓任何女人衝動。」
他們走進燈光通明、人聲鼎沸的大廳。「比薩餅,」塞巴斯蒂安做出了決定。他回身看看納什。「想吃東西嗎?」
「我什麼時候都有胃口。」
「好極了。」塞巴斯蒂安推開門,把他們引入夜幕之中。「你買。」
四人大吃特吃滴著奶酪的比薩餅時,納什心想,他們真是一個絕妙的三重唱小組。從買什麼比薩餅,到剛才那部電影裡外星人的哪種死亡方式最為有效,無論什麼事情他們都要爭論一番。他的判斷是,就像喜歡他們的美食一樣,摩根娜和塞巴斯蒂安喜歡相互攻擊,安娜斯塔西亞則不時地進進出出,擔任他倆的裁判。
顯然,他們的感情紐帶連得很緊,因為,在口角和抱怨的下面,流淌著一條不可逾越的愛河。
「別這麼蠢,親愛的。」當摩根娜對塞巴斯蒂安說這話時,納什感覺得出,在她心裡,「蠢」和「愛」的份量是相等的。聽她這麼說的時候,納什心中不禁又隱隱生出日落時在海灘上感到過的一絲妒意。
和他一樣,他們也都是獨生子女。然而,和他不一樣,他們不孤獨。
安娜斯塔西亞轉向他。什麼東西在她眼裡閃了一會兒。那眼神太像同情,以至他感到一陣尷尬。不過那眼神很快就不見了,她又成了一個笑容可掬的可愛的女人。
「他們不是故意粗魯。」她輕輕地說,「他們管不住自己。」
「粗魯?」摩根娜挽了一下頭髮,使它們灑落到一側的肩膀上,接著喝了一大口重度紅葡萄酒。「指出塞巴斯蒂安的毛病不是粗魯。不是粗魯,當這些毛病如此明顯的時候。」
她一巴掌打開塞巴斯蒂安伸向她盤裡的比薩餅的手。「看見沒有?」她對納什說,「他總是貪得無厭。」
「大度一點兒嘛。」塞巴斯蒂安說。
「自負。」說著,她對表哥露齒一笑,美美地咬了一口比薩餅。「脾氣暴躁。」
「胡說。」心滿意得地品著葡萄酒,塞巴斯蒂安向椅背上靠了靠。「我是難得的好脾氣。你才老發火呢。對不對,安娜?」
「得了吧,實際上,你們倆都——」
「她是本性難移。」塞巴斯蒂安打斷她的話,「小時候,稍不順心,她就像個女妖精似地嚎啕大哭,要不就躲在角落裡生悶氣。自製從來就不是她的強項。」
「我不想指出這一點,」安娜斯塔西亞對他說,「但是摩根娜大哭,至少有一半的時候是你招惹了她。」
「那當然。」毫無悔意的塞巴斯蒂安聳了聳肩。「太容易了。」他朝摩根娜眨了眨眼。「現在也一樣。」
「雖然事隔多年,我還是後悔當初把你從天花板上放下來。」
正在喝飲料的納什頓了一下。「對不起?」
「一種特別下流的小把戲。」塞巴斯蒂安解釋說。對於敗在表妹手下,至今他仍耿耿於懷。
「那是你罪有應得。」摩根娜的嘴在杯沿上撇了一下。「我是否已經原諒了你,還不好說呢。」
安娜斯塔西亞只能表示贊同。「你老愛耍賴,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寡不敵眾,只好服軟。稍加努力,他甚至能在回憶中挖掘出一些幽默來。「我那時才十一歲。小男孩耍賴情有可原。不管怎麼說,那不是一條真蛇。」
摩根娜輕蔑地說,「看上去可跟真的一樣。」
塞巴斯蒂安嬉嘻地笑著,探過身去,把故事講給納什聽。「五一節的時候,我們全去了布裡娜姨媽和馬修姨夫家。我得承認,那時我總是想方設法惹惱我的小表妹,而且我知道她害怕蛇。」
「靠彫蟲小技嚇唬人,那真像你。」摩根娜忿忿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