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世局風聲鶴唳,她的內心亦充滿上忐忑不安。
杏林葉落盡,光凸的枝椏灰濛濛的指著天,雲更高達、山更清寂。采眉跟燕娘學如何做醃菜,瓦制的大缸裝滿了抹過鹽的蔬菜和野果。
「我們真的會留下來過冬嗎?」采眉擔憂地問。
「誰曉得呢?總是有備無患嘛!」燕娘說。
有些醃菜是需要先在架上滴水曬乾的,現在妞妞愛跟著采眉做事,學她一把把將果菜放置好。
瞭望台上又有笛響,大家全圍攏在一起,沙平也爬上梯子,只聽見外面的人喊道:「我們來自南京,奉命來帶回孟采眉!」
「他們怎麼知道你在杏坊寨?」燕娘驚愕地說。
「我……我也不曉得,但肯定是來抓我的。」采眉慌亂的道。
「三姑娘的親戚自然是我們的朋友,放進來吧!」洪欣大聲說,並一馬當先的開了門。
采眉看到兩位堂哥兆緯和兆緒,後面跟著四個壯了,馬蹄踏踏,似乎是有備而來。
「三姑娘,你也走得夠遠、夠久,該是回家的時候了!」兆緯冷著一張臉說。
「孟公子,事情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你們好歹也等狄岸回來解釋一下,好嗎?」沙平懇求地道。
「不必解釋,我們孟家自是不會饒他。」兆緒厲聲說:「三姑娘,啟程吧!」
沙平欲阻止,旁邊幾個志士也擺起陣式對抗,若衝突一起,必增麻煩。孟家人都找到杏坊寨了,采眉若不乖乖的跟他們走,只怕會危及大家的安全,連帶的也會影響朝野的大計畫。
「沙大哥,他們是我的堂哥,不會有什麼事的,我跟他們走好了。」采眉鎮靜地說。
「可是……你……」燕娘想起自己在汶城的遭遇。采眉這一去,凶吉難測,她的內心充滿了不安。
「燕娘,別替我擔憂,一切我都明白,真的!」采眉強調後面幾個字,但不能再說得更清楚了。
妞妞是個孩子,還不懂大人的世界,只見采眉整理出一個包袱,就隨著這群不速之客離去。她感受到那不對勁的氣氛,胖小腳直追著叫,「三姑姑,等妞妞,我也要去!」
聞言,采眉的眼淚一下子掉出來。
燕娘抱起嚎啕大哭的女兒說:「采眉,我會叫狄岸去南京找你的。」
「在這個節骨眼上,別讓他來,就請他一定要以流空劍為夏家報仇,一切以大局為重。」采眉騎上馬,來到寨門後又日頭說:「記住,大事不可誤,千萬別讓他來!」
寨裡的人全呆呆地站著,唯有妞妞的哭聲傳得很遠。
這措手不及的一幕,令采眉猶自震驚,人有些昏昏的。馬奔馳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孟家的人會找到杏坊寨來,必是有人通風報信,但是誰呢?李遲風嗎?不!他不像會攪進這種事的人……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海中浮現供欣的身影,會是她嗎?
她問兩位堂哥,他們都噤口不語,神情非常凝重。
采眉這才開始感到恐懼,南京那兒必然是已鬧得滿城風雨,她即將回對的會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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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下過初霜,天色灰白冷然,孟家的門戶緊閉,連僕人也躲著,不敢隨意走動,全府籠罩在凝肅的氣氛中。
遠處有廂門碰撞聲,聽的人都不禁打了個哆嗦。
采眉被帶到壁後的一個小房間內,她的腳因長時間跪著而僵痛,臉也因哭太多而紅腫乾澀,加上旅途的困乏未消,整個人像失掉力氣般,站都站不直。
她一回到家,就被帶到大廳上,先由父親和母親細審。
采居第一個想的就是要保護懷川,若此刻說出他的真實身份,弄不好嚴家未倒,他人先回到大牢,但這麼一來,一切的解釋和敘述都變得極端困難。
孟思佑的憤怒可想而知,寡居的女兒不回娘家、不住夫家,竟偷偷和一個陌生男子跑到江西去,這簡直丟盡了孟家的顏面,他已經氣得昏天黑地,寢食難安了!
「爹、娘,那個人不是陌生人,他叫狄岸,是懷川的朋友,我婆婆視他如子,他也為我婆婆盡孝送葬。」采眉試著解釋,「我要他帶我去江西,是為了替夏家盡份心力,看有沒有親自報仇的機會,同行的還有夏萬。我和狄岸之間清清白白,絕不如外傳的,求爹娘明查,女兒再糊塗,也不會有辱孟家及夏家的祖先!」
「還說不羞辱?」孟思佑怒火沖天地說:「你騙我們回竹塘守墳,卻和男人私逃到江西,我就不信什麼盡心報仇之說。憑你一個女流之輩,能使幾分力?不過是受人誘拐,不耐寂寞,天知道在那蠻地幹出什麼污穢事情來!我……我怎會生出你這種女兒?我……我……」孟思佑氣得一巴掌就打過來。
采眉閃不過,被打個正著,一時眼冒金星,只能哀求著母親說:「娘,我說的是真的,雖然我瞞騙是為了怕您們擔心,但我絕對沒有曖昧的私逃。狄岸是正人君子,不會欺人……我是您養大的女兒,您難道不信任我嗎?」
「正人君子豈會帶個寡婦走?」呂氏的臉色亦如嚴冬,「你呀!這一走就是行為失檢,再怎麼辯論都沒用。男女在一起,沒名沒分的,就是通姦,是親娘也不能容!」
「通姦」二字如針穿心,采眉更加的努力表白自己,甚至把在杏坊寨的生活種種告之父母,要他們瞭解並無任何不堪醜聞。
孟思佑卻是愈聽愈生氣,忽地,一張信箋丟到采眉的臉上說:「你還敢睜眼說瞎話?!瞧瞧這封你所謂的杏坊寨來的告密函吧!」
采眉抓起那張紙,上面龍飛鳳舞寫著
孟府大人欽鑒:
您欲尋之私逃孽女孟采眉,正在江西杏坊寨內。孟姑娘於寨內,不思檢點、不守婦道,以媚色誘惑,行止放蕩,為眾人所不齒。謹盼大人遠遠帶回,以免遺禍更大。
後面不具任何名號。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誰會如此惡毒,字字污蔑、黑白顛倒,竟似要重她於萬劫不復之地?她愈想愈不甘心,不平地喊道:「這不是真的!」